季柕的脊背僵直, 声音也绷成了一条线。
“……朕突然想起来御书房内还积压着事情没处理,这件事你留下来同皇后说, 朕先赶回去加个急。”
言罢,不等赵正德反应, 顺了个弯从他身侧绕过,匆匆朝外走去。
脚下的步子凌乱,腰间几块坠玉珠玑作响,一手抚在腹前,一手背在身后,慌乱昭彰的背影不过倏而就消失在了拐角。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瞬息间只剩下赵正德孤零零一人。
“?”
他莫名其妙地转回头,正摸不着头脑,一个不设防,直接就同冷脸的简昕对上了视线。
“……”
“——扑通!”
赵正德将拂尘往胳膊肘上利落一甩,恭敬地跪地叩首:“奴才参见娘娘,娘娘千岁!”
室内的芙秀遥遥提醒道:“公公,跪太快啦!您人还在门外,娘娘视力不甚良好,认不清您是谁的!”
简昕;“……”
赵正德咽了口口水,磨磨唧唧地站起身,小心跨进门后不过几步,又重新跪了一遍:“奴才赵正德,拜见娘娘!”
还是同简昕差着了一条鸿沟。
芙秀朝屋内二人看了一圈,又瞧了瞧门外,看似无人,但只稍细看,便能见大门右侧底下不过三寸之处,隐隐露出来明黄的一角。
“门外,偷听,没走。”她用着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简昕闻言,周身肉眼可见地敛了戾气,微微低下头掩饰,声音轻柔但不失力量,蹲在殿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公公找我什么事?”
赵正德心下也是焦急,一手薅着拂尘,同样不知所以地看着她:“奴才不知道啊,皇上方才走得急,也没同奴才说过是什么事啊!”
简昕:“……”
蹲在门口的某人:“……”是总觉得忘了什么。
她这几日被那一馆子的人缠得糟心不已,抽不得余力再同旁人开玩笑,揉了揉眉心,语气加重,意有所指:“那就劳请公公先去门外找皇上问个清楚再回来告诉我吧。”
言简意明,吐字清晰,是对谁所说的,不言而喻。
不过一会儿,极有自知之明并自觉‘去而复返’的季柕迈着优雅的步子重新缓缓踱了进来,神色坦然地站定在桌前,好似先前什么都未发生。
简昕早在季柕走出来时便从座上站起身来,意思意思地迎上前几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拙劣且生硬的表演。
就在他第五次将漫无目的打量的视线移至椅后的那张屏风,状似津津有味实则尴尬不已时,简昕才好心地出了声:“皇上国务繁忙,突然来未央宫,不知是有何吩咐?”
语气硬邦得可以。
听得芙秀和赵正德都不由地将脑袋低下了几分。
季柕悠悠转过身来,看向她的眼神十分费解。
不过是当时没忍住不小心多调侃了几句,怎得这气还给憋了这么多天没消。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下月中旬便是太后生辰,今年同样也是交由皇后来办。”他一手抵在唇边,状似无意,眼睛却一直在她身上没离开,“只是恰好顺路,朕便过来同皇后说一声。”
简昕没着急应下,一手给他指着面前这比他那张都不逞多让的堆满了东西的书桌,麻木着脸。
纸书累叠成山,脚边还有一摞放不上桌而暂且搁置的。三四支岔了毛的笔被扔在一侧,边上几管被用空了的墨水笔芯。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柕摸了摸鼻子:“不用看朕,这后宫里只有你一个人,那朕总不能叫太后自己去操办吧?”
一大把年纪了,过个生日还得自己费心费脑,传出去叫人听了未免太不像样。
简昕的目光幽幽,携着一股顶天的郁怨。
没人应答,他这话头空悬着,实在叫边上几人听着心惊胆战。
他被这双眸子盯得无法,只得再退一步,颇为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若是实在抽不得空,便直接按照去年的来也行,晚些朕多补给母后一份诞礼就是了。”
反正太后本就不怎么在意这些虚礼,每年设宴都不过是为了应付下那几个最重表面功夫的人,免得日后闲来便被揪着说道。
简昕不依:“就算是按照去年的来做,届时的账目不还是要摆在我的桌上?一笔一笔叠加上去,这工作量也没比重新做要少上多少。”
“你也没空,朕也不得闲,那要如何?”季柕无奈地摊手。
问题就在宫内人手极缺。每逢佳节吉日,不说宫中披甲的侍卫都要被喊上阵给宴殿簪花洗帘,就连他一个皇帝,走半道上有时还要拿张抹布将一路走来的窗槛顺带着抹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