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这样的。
就在那封仅有的二兄单独写给她的家书里, 二兄告诉她, 他见到严行, 已经是脱胎换骨的一个人, 他们还说了话。他们说了什么,信上没有写, 但是信的末尾, 二兄叫她放心。
那封信她一遍遍地读, 读完了就贴在心上,无人时还会读给懵懂的女儿听, 也是一遍遍地读,读到流下眼泪。
二兄懂她的心, 所以一定重用了她的夫婿。
他一定带来了二兄的消息。
而且一定是好消息。
二兄一定安然无恙。
元希容的心被热烈的期盼充塞。
她要赶快见到严行。
她真的爱他。
她要见到他,迫不及待,可是路程怎会如此漫长?
暖阳,花香,未干的泥土所散发出的潮湿的气味,纷乱的鸟鸣……
一切熬煮着她。
辇才停下,她立时化作鸟,掠向她眷恋的稳固的巣。
严行仍是跪在地上,手里还捧着盒子。
他是动也不动一下的。
香炉里的烟早已尽了,但是没有人去添。
所有人都安静着。
元希容忘记了礼数,她是不管不顾的,以至于跑松了头发,乌压压的髻,左右地荡。
她看见严行,冲上去,几乎是扑倒,她与他一样的跪到地上,她狠狠地抓住他的双肩,大喘着问他:“……是二兄吗?是他吧!他如今在哪呢?人一定是好的吧?”
她热切地看着严行,眼眸明亮得如同骄阳,使人不能直视。
严行躲开了。
他偏转了头颅。
而且他一直不说话。
这等同明示。
元希容脸上的笑渐渐地散了,一同散掉的还有她双眼里的光芒。
她跌坐在地上,仿佛是痴了傻了。
元佑也感到头晕目眩,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香炉上。
湛君正是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她早已知道十二郎是何许人,但她不知道他要见她的原因。
她站定了,问地上跪着的那个陌生男人,“你便是十二郎?”
严行闻声回头。
她又问:“找我是为何事呢?”
她慢慢地讲,声音很轻。
严行也是第一次见湛君,他感到震撼。
那惊人的美丽是一种直白的冲击。
他只敢看一眼。
他又一次垂下了他的头颅,但是举起了那只他一直捧着的盒子。
渔歌接了过去。
严行问:“夫人可认得此物?”
渔歌已经打开了盒子,湛君看到了里头的东西。
怎么会不认识呢?
那是她曾无数次抚摸过的。
天水碧的锦缎,底纹是流转的云气,银线织就,若是日光洒在上头,会有粼粼的光,那云似乎也真的动了起来……
她怎么会不认识?
可是它在她手上的时候,是整洁的,没有黑色的污痕,也没有杂乱的破损,那样尖锐的口子……
怎么会有呢?
她颤抖的手抓住了那已面目全非的布块,紧紧地抓住。
她心头有窒息的感觉,呼吸声便很沉重。
“是我的东西……”她停下来,喘气,甚至咳嗽了起来,咳完了,她问:“怎么了吗?”
严行没有回答她。
他默默回转了身体。他还是跪在地上。
与先前不同的是,他把头磕在了砖石上。
谁也不能看见他的脸。
不过他们都看到了他颤动的双肩,而且听到了他的哭声。
“郡公还请节哀……”
话音方落,耳畔响起尖锐的嘶鸣。
是元希容。
她不能接受她所听到的。
这一刻她不再爱严行,她恨他。
她揪住他的衣领,痛哭着质问:“我等你,难道为的是要你告诉我这些?”
严行没有话回答。
她又朝天哭喊,“二兄,我的二兄……”
撕心裂肺。
元佑早已站不住,他颓坐在案上,整个人塌着,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筋骨。
严行讲起他找寻的过程。
他心急如焚,他翻山越岭,他披星赶月,他一具具翻开脏污的尸体……
他并没有找到元衍的尸身,但是找到了甲,零落的,还有布块。
布块的周边没有尸身,只有残缺的骸骨,残留着些微的血肉……
布块上有的也确实是撕扯的痕迹。
那元衍应当确实是死掉了,而且死无全尸,被野兽吞进了肚腹。
这般的凄惨。
任谁听了都是要唏嘘的,何况他的父亲和妹妹?他至亲至爱的人。
他妹妹是爆裂的嘶叫,五脏六腑全要扯出来的架势,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个老人了,悠久的一生里,只在很多年前为自己的母亲哭过,如今也为儿子流下眼泪,同很多年前一样,哀哀地哭,哭到全身颤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