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没有明说,但沈寐已然懂了太医的言外之意,他烦躁地摆摆手让太医退下。
静坐半晌,沈寐道:“自你回宫,朕免你罪责,也放卫府一马,你还有什么可忧思的?”
“还是说,你想让卫府众人官复原职?”
沈寐语气不耐,但神情却是认真的,好似卫芜僮只要提了这个要求,沈寐便会立刻下令。
妥协了一次又一次,这与卫芜僮记忆中的沈寐相差甚远。
卫芜僮觉着有些可笑。
“陛下与其牵挂卫府,倒不如想想别的。”
沈寐站起身来,正要问问卫芜僮所言何意,又听卫芜僮道:“陛下,放了皇后吧。”
“放了……皇后?”沈寐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卫芜僮,道:“当初若不是她,你也不可能有离宫的机会,她无视朕的命令,私放妃嫔,按律当斩,朕留她后位与性命已是恩典,你竟还要替她求情?”
卫芜僮侧着视线,面无表情地听着沈寐说完,道:“无论如何,皇后,是陛下亲自选的,陛下不该善始善终吗?”
也不知卫芜僮哪一句话激怒了沈寐,沈寐俯下身来,面色沉沉地看着卫芜僮,“你这是何意?你在怪朕吗?”
卫芜僮偏过头,“没有。”
沈寐捏着卫芜僮的脸颊,想让卫芜僮正视他,却只能看见卫芜僮眉眼低敛。
“你要怎样才能放了她?”卫芜僮道。
沈寐未曾想卫芜僮如此执拗,霎时心头火起,“看来这段时日,是朕太过骄纵你了!”
沈寐掌心猛地下移,将卫芜僮抱了起来。
被摔在床榻上的那一刻,卫芜僮眉心微蹙,忍下了即将出口的痛呼。
借着窗棂透来的昏沉天光,卫芜僮今日第一次正视沈寐。
视线却被那身明黄彻底占据。
眼中场景微晃,继而天旋地转。
卫芜僮皱了皱眉。
他望着不远处的殿门,双眼睁着,甚至都没有阻拦沈寐的动作,就那么望着……
像个傀儡。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降临。
冷风从窗棂渗了进来,降下殿内颓靡的热度。
卫芜僮眼神空洞,盯着顶上的床帏。
他好似对痛楚也好,愉悦也罢,都失去了感知。
“沈寐。”他平静地道,“放了她。”
嗓音融入夜色,几乎要听不见,但落在沈寐耳畔却是分明。
沈寐侧过身来,恶狠狠地道:“卫芜僮!”
锦被滑落,露出半截遍布青紫痕迹的肩,微凉的风灌了进来。
卫芜僮蜷着身子,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咳了起来。
沈寐眼神一晃,“你……”
沈寐迟疑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去碰卫芜僮的肩,却在即将触碰之时,硬生生停住了。
他听着卫芜僮的咳声,直到终了。
又过了片刻,他才道:“晏殊郦私自与卫府通信,滥用皇后职权,藐视天威,纵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
卫芜僮瑟缩了一下,身子离沈寐远了些。
沈寐皱了皱眉,又道:“放了她,并非不可。”
“废去后位,逐她出宫,让她回丞相府便是。”沈寐想到太医的话,语气硬生生转了个弯,“如此,你可宽心?”
自入宫以来,卫芜僮与沈寐鲜少有这般平和之时。
望着床榻一角,卫芜僮眼中无悲无喜,应了声,“嗯。”
那一声轻之又轻,随着尘埃散落。
窗外雨声渐浓。
沈寐心头忽然一紧,唤道:“卫芜僮。”
卫芜僮闭上双眼,没有回应。
沈寐还在想着如何让卫芜僮病情好转,痊愈同前。
卫芜僮却想,不如归去,身死魂消。
渐行渐远,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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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郦出宫之日定在十日后。
恰是仲冬之末。
沈寐这次没有骗卫芜僮,说了会放晏殊郦出宫,在次日便下了令,将晏殊郦从冷宫接了出来。
只不过回的不是凤仪殿,而是一处偏殿。
与此同时,那日早朝,沈寐下旨废后。
旨意一出,满朝哗然。
原本晏殊郦被禁足在冷宫时,朝中便有些不同的声音,以右相为首,他们在沈寐立后一事上下了大功夫,听得晏殊郦被禁足自是不满。
但沈寐一意孤行。
他们拗不过沈寐,还以为禁足一事过去之后,会听到晏殊郦重回凤仪殿的消息,没曾想等来的是废后。
朝中大臣纷纷上奏,请求沈寐收回旨意。
这事闹得大了些,毕竟谁也不想看到沈寐好不容易同意立后,子嗣无所出,又成了后位空悬的局面。
闹了好些时日,朝中的声音才逐渐压下去,这才定了晏殊郦出宫的日子。
晏殊郦出宫那日,连续下了多日的雪终于停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