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无雨,白云万里。
是难得的好天气。
卫芜僮安静靠着椅背,望着殿外天光,又听得宫人极轻的窃窃私语,猜测晏殊郦此时应当是在宫门前。
晏殊郦入宫时如何如何,卫芜僮不曾见过,如今她出宫了,卫芜僮也没有亲送的道理,便只隔着宫墙,遥遥相望。
而在重重宫墙后,那厢晏殊郦堪堪踏出宫门。
宫门外停着丞相府的马车。
依沈寐的旨意,晏殊郦确实可以出宫,只不过她为废后,身份上到底贬了丞相府的脸面。
那辆马车是来接她的不错,却不是接她回丞相府,而是将她送离皇城。
若是从前,她心高气傲,或许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如今却只觉得唏嘘。
她大婚那日,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匆忙定的日子,亦是吉日,她被迎进宫门,踏上红绸时,听到了许多祝词。
那时所有人阿谀奉承,都说她与沈寐相配。
可如今……
她望着眼前素净的马车,还有马车旁候着的一名仆人。
除此之外,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先前冷宫的凉意涌了上来。
不合时宜地,她想起了卫芜僮。
想起了那双带笑的眸子。
“小姐。”仆人唤她。
在宫门前,晏殊郦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过身,目光穿过宫门前的守卫,落在更远,更远的地方。
晏殊郦很轻很轻地唤了卫芜僮的名字。
除了她自己,没有其他人听见。
便好似她与卫芜僮的初见,除了她自己,没有其他人记得。
一时欢喜。
余生遗憾。
“小姐。”仆人再次催促,“时辰不早了。”
晏殊郦艰难地收回目光,临了上马车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宫门。
宫墙密不透风。
这宫门之后,是个暗无天日,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清楚,卫芜僮也清楚。
可卫芜僮和她不一样。
卫芜僮逃不出这扇门了。
殿外天光依旧,卫芜僮恍惚听见马车驶离的声音,有人放下车帘,端坐于内,闭上了双眼。
晏殊郦应当出宫了吧?思及此,卫芜僮淡淡地偏过视线。
一晃,扫过殿前那棵枯树。
入冬多日,那枯树白雪积压,早已了无生机。
卫芜僮扯了扯唇角,像是在笑,又无甚笑意。
他想,等不到来年逢春了。
“陛下。”殿外响起宫人恭敬的声音。
卫芜僮听着,没起身,也没动,眼睁睁看着沈寐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这几日,沈寐日日都来卫芜僮寝殿用膳,因此宫人到了午膳的时辰便备下膳食,以供沈寐享用。
今日沈寐约莫是有事耽搁了,这一桌珍馐便放着,亦或是重做,连带着卫芜僮也吃不了,只能看着。
沈寐还以为卫芜僮是特意等着他,便道:“朝事繁忙,为何不先行用膳?”
卫芜僮收回视线,没辩解什么,等沈寐入座,挑了面前最近的一碗粥,缓缓地喝。
沈寐此前没注意,如今一瞧,皱了皱眉,“已经十日了,你现下除了粥,其余的东西仍旧没胃口吗?”
不知为何,自从十日前那夜过后,沈寐待卫芜僮便有些不同了。
很多时候,卫芜僮能从沈寐身上找到入宫前的影子。
比如这一句关切的话语。
卫芜僮不想追究沈寐到底在想什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但就是这一声,沈寐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午膳只吃了几口,沈寐便停了下来,不顾有宫人在一旁候着,沈寐径直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卫芜僮揽在怀里。
即便隔着厚重的衣物,掌心下的触感亦是十分清晰。
硬硌得厉害。
分明每次,沈寐都让宫人盯着卫芜僮用膳,盯着卫芜僮喝药,可仅仅十日的光景,卫芜僮便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沈寐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扣紧了卫芜僮的肩,“太医今日可曾来过?”
第二十一章
卫芜僮吃痛地皱起眉,没反抗。
候着的宫人连忙回禀,“陛下,太医午膳后方至,自卫公子醒后,日日如此。”
沈寐松开手,不知发什么疯,道:“去太医院传旨,让太医立即过来。”
卫芜僮紧皱的眉头缓和下来,目光落在眼前的半碗粥上。
很快,太医提着药箱匆忙而来。
卫芜僮自觉地伸出手。
隔着一层薄纱,太医把脉的指尖轻微地抖了抖。
分明是冬日,把脉半晌,太医的鬓角竟被冷汗浸湿。
日日请脉,日日用药,卫芜僮的身体却始终不见好转。
为何忧思至此啊?
太医惶恐地跪了下去,“陛下,卫公子症结在心,伤身太甚,汤药效用微乎其微,还需卫公子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