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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给母亲请安。”浑厚的声音先人而至。
待定国候进到静萱堂时,便见到母亲如平日一般端坐于蒲团上,闭目静思。长女沈媛恭敬地坐在一旁服侍。
而小女儿沈稚却孤身跪在堂下院中,身前摆了一张条案,正悬腕默默抄经。
定国候陪着笑,“哟,母亲今日精神可好?这是在予孙女们说经啊?”
老夫人慢慢睁眼,“你不必管。进来罢。”
定国候讪笑着摸摸下须,回头看了小女儿一眼。这一回头,倒吓了一跳。沈稚是他的女儿,他最了解不过。那丫头平时看着虽温和柔顺,总是浅浅笑着,其实骨子里最是高傲倔强,比她那哥哥还更要强几分。
今日不知受了什么委屈,竟红了眼圈。抬眸望他一眼,复又低垂下去。
一滴小小的圆点儿不慎落在纸上,刹时洇湿了字纸。
沈稚仿若未见,只是不动声色换了一张纸,继续抄经。
定国候面皮不由绷紧起来,几步走进堂中,挤出两分笑,“母亲,您这孙女儿年纪还小,不懂事。有什么惹您不快的您训她几句便是……”
佛堂里,沈媛轻轻的啜泣声适时响起。她从蒲团上坐直,此刻已委委屈屈地抹起了眼角。
老夫人长声叹息。
“我们侯府是钟鸣鼎食之家,最重人伦孝道。自古长幼有序,你何不问问这丫头,昨日如何对待她亲姐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家太晚啦,只码出来这些,明天用大肥章补偿!
第27章 院和人
沈稚闻言,终于停了抄经,默默将兔毫小笔撂在珊瑚笔搁上,敛了袖双手交叠置在膝头,低眉垂首,静待询问。
定国候果然望向她,眸光在看见那熟悉的紫毫笔时一缩,声音也愈加温和,“稚儿,你来说。”
沈媛哭声一滞,恼恨地攥紧了帕子。果然,父亲只疼沈稚,对她依旧不闻不问。事情从这小丫头口中出来,不定难听成什么样呢……
沈稚的嗓音温柔,带了点小姑娘的软和糯,“昨日三姐姐来汀荷院中玩耍,被碧影灵珠游动时掀起的碎石子碰了腿。都怪稚儿疏失,院中的小丫鬟们忙着服侍三姐姐,没人留意小蛇,害三姐姐在汀荷院中没玩儿痛快,还碰疼了腿。”
“因此祖母叫稚儿来问话。请三姐姐宽宥。”
定国候愣了,“就因为这个?”
沈媛气白了脸,“父亲,您别听这丫头歪说!明明不是这样的。还有,媛儿伤得重极痛极,才不是什么‘被碎石子碰了一小下’,那是好大一块石头,硬生生砸过来的!”
沈稚似是实在冤屈,忍不得道,“那小灵珠蛇儿通身只有尺许长,团起来也就同稚儿的手掌一般大,它游起来能有多少力气?”
沈媛立即惶急起来,“祖母!父亲!媛儿没有说谎,不信您看。”许是真的逼急了,她竟在院子里挽起裤管,露出莹白的一截小腿。
所幸老侯夫人修佛喜静,静萱堂在侯府最清净的西南角,平日里护卫们不进内门,院中服侍的也只有嬷嬷们和小丫鬟,不曾有小厮。
这也是沈稚第一次瞧她的伤处。眸光微微缩紧,阿蛮的运劲手法果然如他所言,甚至更为精妙。那劲道透过皮肉,打在骨上才骤然散开,外观看起来竟只有莲子大小的一粒淤青。如今过了一夜,颜色已然又淡了些许。
沈媛自己瞧着都愣了。
那痛钻心刺骨,她只以为伤处如何可怖,自己从不敢对灯细瞧。此时愣是反应不过来,想起医女昨夜那无奈的面容,隐隐知道她为何那般了……
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
“这不可能的啊。”沈媛喃喃,“我明明痛得站不起来…”
场中唯一有希望看出端倪的,便是习武多年的定国候。可不知为何,沈稚留意到当沈媛露出伤处时,父亲的第一反应竟是僵硬地偏过视线。
她心中微动。虽有男女大防的避忌,可一来沈媛此时尚未及笄,二来有骨血亲情。纵然平日里有诸多避讳,可明知对方受了伤时……下意识的反应按说不该是这样啊。
假若今天伤在小腿的人是沈瑞,他此刻龇牙咧嘴地喊疼,露出伤处,沈稚的下意识反应一定是心疼、想要看清,甚至要上前帮他裹伤。
绝非立即扭头避开。
缘何父亲始终身姿僵硬地盯着地面,面皮绷紧,非礼勿视?
未等沈稚多想,门口便传来婆子的通报。
定国候夫人穆海瑶竟和沈瑞一同来了。
“哎呦!沈媛你干嘛呢?快把裤子穿上!”满院子都听见了沈瑞的大嗓门。
臊得沈媛羞愤欲死。
沈瑞进了门还猛给沈稚挤着眼色——哥哥好吧?给你多搬一个救兵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