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城、卫城乃是拱卫羊城的两座边关小城,与羊城成掎角之势,不论来敌如何进犯,都能互相驰援。这两座小城不过守军各一千,在漠北铁蹄下原本不值一提。熟料就在戍、卫二城忽然爆发天火,城池炸裂、人崩马碎,惨状不足细述。
漠北凶夷人本就极信奉神灵祖先,这几日不知怎的,漠北草原上忽然如风般传起流言——大兇部落首领耶律方金乃是弑人魔转世,天性暴虐嗜杀。为引族人自相残杀,不惜以“重建漠北王庭”为借口蛊惑人心。
如今见南朝有机可趁、他就放弃统一草原,大军南下杀伐人命便是铁证!
耶律方金已经惹怒了祖先,降下天火神罚!
神谕之下,执迷不悟者将会彻底迷失在恶魔之渊,永远沉沦于狱火之中……
这流言风一样刮遍草原,耶律方金雷霆暴怒。然而他的噩梦并未结束——在他一心征伐南朝时,漠北已经悄然变天了。
苍月部落异军突起。
曾经那个被他四处追杀、犹如黑暗中老鼠一般的小少年,他长大了。
拓跋临羌身负王庭血脉,轮回匕首重见天日之时,始终活在耶律方金杀戮阴影之下的凶夷人,纷纷找到了心之归处。
拓跋临羌势如破竹,先后吞并了九个部落。并提前进行圣祭——他重启了祖先祭坛,当轮回匕首的璀璨光芒再次在寒夜中闪耀时,凶夷勇士们皆跪地拜服。
余下未归顺的部落望风而降。
除了远在南朝境内的大兇部落。
首领耶律方金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这时机太巧了。南朝内战、勉州造反、谋士们谏他改道、羊城天火降世、漠北流言漫天、轮回匕首忽然现世……一环扣着一环。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张大网将他死死罩住。如今大兇部落人心思变,部下们刚刚经历了天火和惨败,本就惊疑不定,畏战怕死。如今又忽然失去了漠北的根基——哪里还有人愿意继续效忠于他。纷纷想着如何投诚那位漠北新王了!
是的,拓跋临羌已经在圣祭上宣布漠北一统,自称凶夷王。
甚至给他下了一封王谕——命他即可归顺,便不再追究大兇部族人们追随弑人魔的杀戮之过。
耶律方金仰天长笑,大叹三声“天要亡我”,引颈自戮。
谋士们苦劝不得,只好为他收尸。其中一人抹着眼泪说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大兇部落么?缘何那位拓跋临羌如此可怖……能征善战处比起首领犹有过之,这便也罢了。更奇怪的是,他好像生来便对每个部落了如指掌,不该如此啊……”
话音未落,已然身首异处。
一位黑衣凶夷人擦着剑上残血,神色冷冷,“妄议王上者,死。”
*
“小姐当真如此说的?”漠北新王此刻剑眉微蹙,冷峻的面容上似乎有几分无措,“为什么?”
“具体些奴婢也不知。”雪珠儿垂着头,丧气道,“只是郡主交待了,你如今事忙,想来抽身不易。不必屡次往返,耗时耗力的。倘若…倘若她真有什么事找你,或你有什么事找她,传些书信也是无碍的。”
拓跋临羌久久不语。
第88章 释怀(上)
汀荷院里,小丫鬟们各个愁眉不展。
平素一向清静的水阁外,此时丫鬟婆子忙成一团,无数牵着铃铛的红绳摆成奇异的形状,细细的紫色枝蔓从水阁轩窗伸出来,尾端一直蔓延进结着薄冰的湖水里。
冰莹的雪花缓缓飘落。紫蔓外冻了一层霜,煞是好看。
轩窗仍四面敞开着,寒风从湖面而过时,似乎将书阁都冻透了。
“砰——”
门被重重推开。
“哥?”沈稚讶然,“你怎么回来了?”
沈瑞一身戎装,尘土乱灰下显得脏兮兮的,此时愣怔怔傻站着望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憋了许久,眼圈儿慢慢红了,“你给我写了那样一封信……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沈稚斜靠在软枕上,面色冻得冰雪般苍白,本就单薄的身形看起来比三月前又清减了许多。
沈瑞一把抢过她手中折报,吼道,“别看了!你不冷吗?”
她的手都在微微发着抖,怎么可能不冷。
沈瑞声音又小下去,“你给我说说,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摆出这样的阵仗,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虚弱地笑笑,“我就不该提前给你。明明说好了,半月后再拆,你怎么就…不能多忍忍呢?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样孩子气。”
沈瑞“砰”地将折报摔了,发了好大脾气,“孩子气他奶奶个熊!那分明…分明就是封遗书啊!我亲妹子!给我寄了封半月后拆开的遗书!我…我若真听了你的,半月后拆开……黄花菜都凉了!呸!呸呸呸……不凉,我妹妹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你今日就离了这邪门的书阁,搬到我的吉祥院里去住!我搬汀荷院里来。满院子的花花草草都是草本,一年一生死也忒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