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仅余下几块散落的点心与一个落在一滩暗红色血迹上的药瓶。池韵俯下身顺着血迹寻他的身影，但血迹却在林子深处戛然而止，仿佛是对他的嘲讽。
月光黯然冰冷，洒在他的身上，他忽然感觉到一种不知因何而起的寒意与迷惘。
这一天，他将夜行弄丢了，将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巨型忠犬丢了。
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他咬着唇，做出了那个决定。
无论如何，他这次要护他周全。
转日清晨，天起了雾。
阴暗的阁楼之上，半躺在美人靠上的绯衣男子漫不经心地捻上一颗水汪汪的葡萄送入口中，继而似笑非笑地睥睨着伫立在他面前地白衣青年，后者目光坚定，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要为他赎身？”叶言之望向他的目光有几许漫不经心，唇角悬着的笑意丝毫不掩饰其中嘲讽的意味，“医仙可知我这是什么地方？”
“杀手组织。”池韵面无表情如是道。
“是了，”叶言之玩味挑眉，支起半个身子面对他，“我这又不是青楼，谈什么赎身？”
池韵抿了抿唇，抬眸对上那人狭长深邃的凤眸，语气诚恳：“叶先生若能还他自由，小生愿为公子效力。”
“我这不需要医生，而夜行是我这儿排名前列的杀手，这桩买卖怕是不值。”
闻言，池韵心下一沉，面上仍保持着该有的冷静，他缓缓开口道：“不知公子所求为何，只要是小生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说实话，叶言之听到这里当真吃了一惊，他之前只听线人说夜行与池韵有来往，却不料他二人交情竟如此之深，夜行竟能使得池韵这般无心江湖寡言淡漠的人为之赴汤蹈火。刹时对此来了兴致，他起了身，目光打量面前的少年，一双桃花目清澈空明，长睫如扇落下一弯弧形阴影，一双唇瓣小巧殷红，当真如女子一般秀美到了极致。
叶言之嘴角笑意更甚，凤眸深深望着他，那样一瞥含着七八分妖冶，语气暗含引诱意味，简直能勾下人心头一块肉来：“你当真什么都肯做？”
被这个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几圈，池韵有些头皮发麻，但一想到夜行，他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
“那好，”叶言之两手揣入袖中向前挪蹭几步，欺着他的身子俯首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我尚缺个暖床人。”
微热的气息携着这般话语掠过池韵的耳朵，他不由得一激灵。他堂堂医仙就这般成了个杀手头子的小倌儿，传出去还不让人耻笑？
叶言之瞧他眉头皱着一语不发，便笑道：“医仙既然不愿意，那便算了，夜行是否留在我这儿继续过刀尖舔血的日，怕是也和医仙无关吧？医仙慢走，不送。”说罢，他便转身，就要重新窝回美人靠上去。
“等会，”池韵抬眸，贝齿深陷朱唇，袖下的手关节握得发白，几个呼吸后，他垂了眸子松开手，再望向叶言之的目光无比凄淡，“我，我愿意。”
叶言之这才笑入眼底，纵然在对方眼中他宛如一匹恶狼。不过他这般看自己，却也没错。叶言之笑着坐回去，呼来个婢子将自己居室旁的那一间为池韵打理出来，这便对池韵道：“明日我便将夜行召回来让他收拾东西走人。”
池韵低眉颔首，眼中郁色也消了不少。
“夜行与你是什么关系？”
冷不防被叶言之问了这么一句，池韵先是一怔，复而偏过头去，满面黯然：“无关。”
“无关的人能让你这般拼命？”
池韵本以为他说这话定会满面不屑，然而并没有。
值得吗？脑海中闪过那人痞子一般的笑意。
值得。
但他没有说出口，叶言之也没有逼他，只道：“阿莲，带池公子回房。”
池韵随着唤作阿莲的婢子出了屋子，关门之际，他瞥了一眼叶言之，那个威严冷酷的叶阁主，不知为何背影竟显得有些单薄。
兜兜转转，又来到了这里，他想，关了门退出去。
第七章 小倌
入夜，池韵端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小厮婢女一箱一箱往屋里搬东西。
应季的锦衣若干，玉佩腰环若干，书卷若干，还有各式甜点果脯，美酒佳酿。叶言之当真财大气粗，却也是细致入微，池韵这般想着，起身踱过去取了颗蜜渍梅子送入口中，酸甜可口。
但他心里仍是怀念夜行买回来的果脯子，一般小贩卖的果子有时甜的齁人，有时酸得牙倒，每次味道是如何全凭运气。夜行便是他用来“试毒”的小可怜，难免有时吃了酸透的，便能见夜行五官拧在一起，倒是有趣。
如今……
池韵一下没了再吃的兴致，将那咬了一半的梅子随手丢在一边。又悠悠坐回床边去，这会子“吱——”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