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雨倾盆而下，却寂静无声，在地上汇集成一个个深黑的水洼，渐渐扩大，彼此连成一片，凡有人触到黑水，便深陷其中，甚至来不及呼救。
纵使仙道不昌，道门巨擘的指掌翻覆都是万民生死存亡，仙魔之前，人命如蝼蚁。
四散而逃的镇民纷纷中招，其余幸存者纷纷躲在檐下，踩在桌椅板凳上，瑟瑟发抖地看无孔不入的黑水淹没一切，渐渐漫向脚尖。
绝望之中，一道金光如同照破雾霭的曦光，从天边直射而入。
参阳剑光夺目，坠入镇子中央，在李无疏手中发出一声清亮的剑吟，随即化光，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充盈的纯阳之气环绕剑上，参阳剑最终化作一百二十八数，齐齐指向空中黑云。
剑宗绝学“无尽剑诀·极”是纯攻无守之招，李无疏以进为退，倾尽灵力，将剑气布满小镇上空，反而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阵，将镇子护在其中。滂沱黑雨透不过来，愤怒地涌回黑云之中，朝李无疏发出一声咆哮。
见雨停歇，镇民纷纷探头而出，只看到一条傲雪凌霜的白色人影地立在镇中央的钟楼高处。
金色剑芒与黑云势如水火，一时之间，连百里之外的太素宗门都能看到这两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不好，万魂煞冲破封印了。”
各宗主犹在刑堂商议罪人李无疏被劫一事，倒是宁断尘最先发觉异动。
众人一道望向天边，云敛疑道：“另一股力量是？”
于斯年道：“‘无尽剑诀’、纯阳灵力，莫非是李期声李宗主？”
湛尘立刻道：“不对，是李无疏！”
“这……”
“事不宜迟，我等速速前往。”
没有人注意到，众人后方，泽兰君早已不见了人影。
镇民伏倒地上，朝钟楼上那名年轻的修士不住跪拜，口中直呼“仙长万德”“谢仙长救命”。
李无疏几乎要撑持不住，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见镇民作死似的一个个钻出屋子，差点气出一口老血。
正在这时，剑阵之下，那万魂煞落在地面的黑水汇成一股，当中射出一道黑箭，向李无疏刺去。
“无尽剑诀”是纯攻无守之招，在他专心运起剑阵时，也是参阳离身，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黑箭贯胸而过，李无疏顿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镇民看到那年轻仙长清俊的脸上溢出痛苦之色，纷纷惊惶不已。
空中黑云隐约显出五官之形，冲李无疏咆哮不已。李无疏尚在撑持，却见黑水蓄势而发，又是一道黑箭袭来。
剑阵摇摇欲坠，李无疏捏着剑诀的手微微颤动。
他怀中还残留着阮柒身上轻浅的气息，如此真实，也如此引人眷恋。他不知道在第二层“齐物之境”中死去是不是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眼前镇民遭受的苦难，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黑箭向他飞来，他紧紧闭上眼，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一个喑哑的声音在他身前说道：“李无疏，你当真不怕死吗？”
第五十四章 渡世济人
李无疏一睁眼, 看见泽兰君拦在他身前，替他身受一箭，冷峻的侧脸写满不甘与恼火。
小镇边缘，时刻关注着一切的阮柒垂下手, 仿佛松了一口气。
“既然跑了, 就滚远一点！”
“泽兰君, 你要做缩头乌龟，我可不行。”
“你！”
万魂煞注意到泽兰君的到来，仿佛更加愤怒了。狂风卷着阵阵黄沙, 抽打李无疏布下的剑阵，剑阵下的黑水也躁动不已，对剑阵发起双面夹攻。
“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不自量力！”
镇民俱是太素宗子民, 其中不少人认得泽兰君, 见他出手，跪在地上直呼“仙师救命”。
“他们都指望你出手相救。”李无疏道，“泽兰君，你是太素宗权位最高的人，是这些人心目中的神明。数十万人辛勤劳作, 供奉着你整个宗门，你的一个念头就可能让他们全数陪葬。而你高坐庙堂之上, 有没有想过让他们过得好一点？你可曾看过他们一眼？你睁眼看看！他们是虫豸？还是鲜活的人？”
泽兰君惶然四顾，镇民四面八方围跪在街巷, 数百道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每一道目光都满载虔诚与信赖。仙道中人在普通人口中便是“仙长”“仙师”, 泽兰君更是他们眼中的众仙之长。
他权倾一宗, 翻云覆雨, 立于道门之巅, 在百姓眼中便如过去凡间的诸侯一般地位，何曾像今时这样窘迫？一群生死微薄如蝼蚁的凡人，就让他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泽兰君，你知道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吗？”李无疏道，“这是你的梦境，是为惩戒而生，是你的业障。你之所以被自己的过错不断煎熬，是因为你仍心存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