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渡我/衍天劫(126)

泽兰君看向李无疏。

“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分明是少不经事的年纪,李无疏却有着与年纪不相匹配的沉毅。他有一副倾城的好相貌,但更引人注目的,往往是他眼中的坚韧与纯粹,纵使妄遭非议,流离失所,那双眼中也闪烁着无愧于心的骄傲。正如现在,他一番言语振聋发聩,令身居高位数十年的泽兰君自惭形秽。

万魂煞盘踞于头顶,张牙舞爪地撕向李无疏的剑阵,黑云形成的漩涡,宛如天漏,深不见底。

泽兰君背过身去,面向头顶的万魂煞,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过错,正视纠缠他多年的梦魇。

他拔出剑来,银桂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在镇民崇敬的瞩目下,他感到自己这才真正像个六尘不染的仙道中人,不是沽名钓誉汲汲营营的宗门领袖,也不是高居庙堂不问世情的代宗主,而是一个济世救人的普通修士,一个不违医者仁心的太素宗门人,一个能得到救赎的罪人。

各宗宗主络绎而至,正瞧见万魂煞声势浩大,与泽兰君遥遥对峙。它原本将要成型的五官坍塌了,无数张面孔朝泽兰君发出痛苦地嘶吼,却被李无疏行将破碎的剑阵阻挡在上方。

“诸位莫要插手,此是我泽兰一人犯下的打错,当由我一人承担。”

泽兰君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每一位宗主、太素宗弟子、甚至跪在地上的镇民,都听得一清二楚。湛尘等人听闻后,纷纷错愕地止住了动作。

云敛道:“此事竟是泽兰君所为?这么说李无疏乃是被冤枉的?”

于斯年道:“李无疏恐要支撑不住了!”

“我等合五人之力才能镇压的邪物,他能抵挡这么久,实属不易!”

学识归学识,李无疏到底是修为不足,跪倒地上,金光萦绕的剑阵像个不中用的琉璃盏,倏地碎了。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阮柒是如何穿过半个镇子,缓步走上钟楼,在李无疏倒地之前,将他扶住。

李无疏维持剑阵消耗巨大,此前还遭受雷刑,体力早已不济。他抓着阮柒的手臂,眼睁睁看着泽兰君独自将万魂煞引开。

万魂煞对泽兰君怨气甚重,宁愿舍弃吞没这个镇子,也要向泽兰君报复,万千张形态各异的面孔争先恐后朝他追去。

阮柒拉住想要追上去的李无疏:“你且休息一下。”

“泽兰君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

阮柒道:“万魂煞的怨气只针对他一人,你去了并无助益。”

李无疏虽然担忧,仍听了阮柒的话。

他方才注意到,万魂煞面对泽兰君时,吞没的每一个魂魄都化为具象,不再统一意志。这是力量削弱的表现,这说明泽兰君的心魔与他内心的强大相互呼应,此消彼长。

事到如今,他只能相信泽兰君。

那口气一松下来,李无疏身体一软,倒在阮柒怀里。裴南星与于斯年早围了上来。

李无疏胸口被泽兰君刺的那一剑伤口绽开,染红了大片前襟。

裴南星立刻为他止血施针,并对一旁云敛道:“云宗主。李无疏所受雷刑伤及灵脉,这是你所擅长。”

云敛远远瞄了一眼,沉吟半晌,才道:“那就让我看看吧。”

湛尘在一旁说道:“李无疏,难为你遭逢此劫,蒙受冤屈,还舍身救人。你师父尚在太素宗休养,他若知晓,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我等不曾查明真相便妄议死罪,险些酿成一桩冤案。”

李无疏从未有过如此殊荣,被九个宗主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张口闭口都是关切和夸赞的话语。他分明记得,左手边这个朝他丢过毒烟,右手边这个砍过他的手臂,正前方这个还捅过自己好几剑,正说话这位还召雷劈过自己。

李无疏闭了闭眼,心想,果然是做梦。梦里什么都有,他摇身一变,又成了长辈们寄予厚望的弟子。

只是梦终究要醒。

梦里的一些人,在现实中,早已不存在了。比如裴南星、柳无双,比如李期声……

李无疏轻轻推开云敛要为他施药的手:“多谢诸位前辈。无须如此费心。”因为梦境将要结束。

泽兰君方才引开万魂煞前,留下了一句忠告。

“李无疏,过刚易折。你所坚持的道,在如今的道门只会给你招致不幸。”

因为道门,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一心问道、渡世济人的道门了。

周围的宗主声声关切之中,又有多少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在里面?

巨剑“齐物”的镜壁已多出数道裂痕。

画面当中,泽兰君剖丹散功,与万魂煞生死一搏,两败俱伤。

黑云终于散去了黑气,化作一场大雨,抛洒向干涸的大地。雨水浸透泽兰君奄奄一息的躯体,他从未感到如此轻快,仿佛随时能御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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