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怀中人从小被父亲丢进泥潭中摸爬滚打,如今又交由他这品行不端的师父抚养长大...真的还会像成澈吗。
若是顶着成澈皮囊,却无半点他挚爱的干净,无端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后悔...
想着想着,忽然胸口一阵湿。
低头瞧见小手小脸都贴在他胸膛上,嘴边口水直流,还带着嘿嘿傻笑,“…馒头…大馒头。”
“?”
至少馋他身子这一点,没有一点改变。
无端闭上眼,耳边响起成澈的声音:
“如果真有转世重生,不论多少次,我都要爱你。”
阿澈,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说谎。
无端一吻轻轻落在额心,真像爹爹环住孩子一般环住了程澈,“我等你...。”
人总是贪婪成性,费尽千辛万苦求得了一次相遇,却又贪相遇不逢时。
已经等了六百年,绝不会差这十几年。
——可凡人一生不过百余次春秋,又有几个十年。
无端猛然清醒,忽然怕了。全然忘了与徒儿的承诺,翻身从床上坐起,整个人投进了藏经阁。
护一切周全又如何,他的爱人迟早会老去,会死去。而他又将被独自一人留在世上。
无所观的流派从不研习炼丹之术,可从那个夜晚开始,道长便将一切余力投入了炼制长生不老药中。
第152章 你不配
程阿虫搬进无所观的第七天,在炸了五座厨房后,无端道长终于成功煲出了第一碗鸡汤。
“尝尝。”
当他为程澈揭开砂锅盖时,忽然有一种为仙丹开炉的错觉。
“哇…”程澈把小脑袋凑上来看,浓香扑鼻的汤汁,油光发亮的鸡肉,还有好多新鲜小料,“好好吃啊!”
无端在他对面坐下,摆好碗筷,“不是还没吃吗。”
“一看就好吃!”
程澈小手抓起汤勺,在道长连声叮嘱“小心烫!”中吹了又吹,呼了又呼,“道长可以喝了吗?我可以喝了吗?”
“你要学会自己判断。”
“我觉得可以喝了!”小孩很激动,一口喝下,然后:
“噗——”
喷了。
“?!”
无端抹去鼻尖的汤汁,无奈笑道:“都说了要小心烫…”
“不是……”程澈探出舌头,“好咸…好苦…好…好…”然而看着道长关切的面庞,实在不忍心说出:好难喝。
无端皱起眉头,也尝一口,“咸吗。”
“比海水还咸…”
“苦吗。”
“比中药还苦…”
“……”糟糕的大厨思索半晌,阿澈是不会骗人的。味道恐怕确实微妙。
或许是活了太久,也或许这具身体死而复生太多次,也有可能是他个人原因,他对口味的分别相当钝感。这些天,只有给小孩捏的糕点备受好评,想来一定是因为他一个劲加糖了,于是他以为…可能咸口便是一个劲加盐。
道长把砂锅端回炸过足足五次的后厨,“算了,别喝了。师父带你去下馆子。”
背影有点小落寞。程澈连忙追上去,“不难喝的,师父,只是有一点点咸而已。真的。真的!”
道长看这小孩比自己还着急,顿时哑然失笑,“那...往后你来后厨亲自把关。师父一定要把酸甜苦辣都调成你最喜欢的口味。”
“啊,可是师父喜欢什么口味?”
“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不知不觉,程澈搬进无所观半年了。
国师某次被请去国子监做科仪,听见学堂里那朗朗读书声才幡然醒悟,想起过去几个月,他们每日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坐竹筏、挖山药、烤红薯、看星星、捕萤虫、放河灯、看大戏...如同虚度了大半年。
忽然意识到:再这样享福玩乐下去,孩子这辈子怕是要目不识丁了。
于是动用了一些关系:
“师父你要把我送去哪里...”
“看到这三个字了吗。”
“看见了。”
“怎么读?”
“不知道...”
“读,国子监。”
“监!?师父你不要不要我,不要不要我!”
“什么不要不要。”
“你不要把我关大牢!”
“让你上课,不是让你坐牢。放心吧,放课就来接你。”
在国子监上课的小孩非富即贵,无端自然也要给徒儿撑场子。于是在放课前换上玄色内衬打底,披上足够匹配“国师”二字的一袭金丝镶边绛红道褂,头戴玄色玛瑙幂篱,腰佩天罡玄机仪,最后乘八抬玉銮,后跟一众助祭,兴师动众前往了国子监。
极尽张扬,不知者都以为是国子监要大办斋醮了。
玉銮停在在国子监外,一众祭酒太傅早已在门口迎接。
“恭迎国师尊圣——”
下人抬着金阶垫在玉銮尊驾前。无端缓步迈下,定睛一扫这王朝最顶级的学府,竟都蒙上了薄薄一层程澈身上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