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浅浅“啧”了一声。还是尽早接徒儿回观好,否则不知会害谁倒霉。
国子监总祭酒看不出道长愠色里的含义,迎上来阿谀,“国师大人您放心,现正是午休时分,仙徒该是刚刚吃过午膳,与同窗共话...”
话未说完,就见有手下慌慌张张跑来,伏在他耳边耳语一句,总祭酒当即也大惊失色,“什么?!”
无端眉心一紧,大概是出事了。于是挟着一众紧追不舍的官员进了幼学堂所在廊院。
幼学堂,顾名思义就是国子监给学龄十岁以下的皇子公主,或重臣子孙设立的讲学处所。
此时学堂正是午休时分,却乱作一团,大人小孩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群中心有咿咿呀呀的争吵声:
“是你先动手的!”
“是你先说我的!”
“反正是你先动手的!”
“还不是你先说我的!”
随着下人高呼:“迎国师尊圣——”
人群立即给道长让开一条道,且齐刷刷跪倒在地。
只见程澈头发散乱,满脸是灰,腰带被扯开一半,虚虚挂在身上。
见到师父来了,小孩浑身一震,张嘴口不择言乱说,“道、道长…道长,你回来了…我...我...”
无端锁起眉头,“谁打了你。”
徒儿手指一指,被指向的七八岁的男孩大喊:“明明是你先打我的!”
这孩子情况比程澈还要糟糕,不仅发髻松开,衣衫不整,脸上还全是鲜红的抓痕,好像被野猫乱爬过。
看得出是一场恶战。
无端一眼便认出,“十六皇子。”
——皇帝七旬还能老来得子,于是抓周仪式和出生祝祷都请道长亲办。
伤了皇室血脉,程澈怕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花。
三个时辰前。
第一回到学堂,程澈额冒冷汗,紧紧张张,双手双脚都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周围哥哥姐姐们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那是从小养尊处优才能养出的气质。
虽说程澈六百年前也是名门贵族,可他如今偷瞄了好久邻座的小哥哥,才学会要双腿端正跪坐,双手搭在膝上。
却被凶凶白了一眼:“什么档次,和我上同一门课。”
“嘶——”程澈立即移开视线,还不知道这小哥哥就是他等下要暴揍的十六皇子。
上课钟声响,从廊外走来个白胡子老爷爷。行步如风,精神抖擞,但一看就十分严格。
学生起立行礼:“太傅先生早——”
程澈连忙跟着站起来,也喊:“太傅先生早——”动作和声音都慢了半拍。
太傅注意到了,便行往程澈座位前。程澈本以为要吃一顿骂,没想到太傅开口竟恭恭敬敬,“您便是...国师送来旁听的仙徒?”
程澈顿时有了底气,“嗯!是的!”
而十六皇子呢喃一声:“什么?!”
“犹记老臣刚刚投靠陛下,有幸成为陛下麾下幕僚的那年,恰逢暖冬。”太傅摸了摸白胡子,“全军被困宋家坡。前是滔滔大河,后有追兵穷追不舍...穷途末路之际,国师独自一人出阵列前,长剑指天,招来狂风暴雪困住追兵,转瞬之间便凝上了整条河段!”
程澈惊得说不出话,是知道他师父很厉害,可没想到原来那么厉害。
丝毫没反应过来,他师父年纪似乎不大对劲。
“国师能呼风唤雨,会九宫六合,一卦定下乾坤天地,决胜于谈笑之间。”太傅感慨道:“在您之前,他从未收徒。您既是首徒想必绝非常人。”
“啊…?”程澈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心想,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呀。
太傅语重心长,“想必天机不可泄露。上课!”
今日教授《诗经》。
太傅念一句,学生们跟一句。
可什么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什么是“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程澈完全没听说过。
翻开国子监发给他的小课本,左看右看,一个字都看不懂。努力去全神贯注听讲了,也是头昏脑胀,不知所云。
太傅在台上啧啧称奇:仙徒就是仙徒,倒了的课本都能读得津津有味。
十六皇子在暗中默默盯梢:看着脑袋不大灵光,没想到真不灵光。
就这,怎么混进无所观的。
走后门的吧!
熬啊熬。终于熬下课了。
吃过御膳房送来的食点,小朋友们就在幼学堂里自由活动。
十六皇子迫不及待拿出蜀地进贡的玲珑机关鸟,转动发条,挂上得意洋洋的笑容,“给你们长长见识...”
他以为同窗们会像往常那样围上来又惊又奇。然而今天,小朋友们全聚在新同学座位边:
“仙徒仙徒,你会不会法术呀?”
“是啊,能不能变道法术给我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