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珍放开何月竹,点点头。
何月竹心里一沉。
出事了。
只是超度区区一个鬼魂,不可能花掉吴端这么长时间。
一定有什么把他困住了。
他连忙问:“能不能再说说您那个儿子?”见世珍在犹豫,他借了个由头,“这是吴端的意思。”
世珍摇头,“我不能谈。这也是道长的意思。”
“吴端?他不让你们谈他?为什么?”
世珍先点头,又摇头,“道长只是指了路,究竟走哪条,选的是我们吴”
这句话实在晦涩难懂。何月竹还没领悟,世珍已拍了拍他,“但你是道长的人,你和我们不一样。如果道长想让你知道,那也是时候了。”
“旧宅有个地下室,里面放着我年轻时候的妆台。你翻翻抽屉,就会明白了。”
何月竹站起身,看向远处那栋漆黑的高塔。吴端,你在那里吗。
世珍的眼神逐渐深邃,“小何。你知道,为什么镇军这代中字是镇吗?”
何月竹摇摇头。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世珍也看向远处高塔,“和旧宅一样,修成塔形,是为了镇压。”
*
与此同时。
吴家某处。
吴镇明被反锁在自己的卧室里。这是吴家为他单独划出的一块别院。哪怕新宅建成时,他已经和所有亲人决裂。
这地方他从未到过,因此连卧室都像个没有装修的土坯房,床上甚至没有安置席梦思。
老人坐在床板上,无神望着天花板,怀中抱着那个独腿纸扎人。
[吴镇明。放我出来。]
吴镇明将左手拇指放进嘴里,狠狠咬下。鲜血流出,他往纸扎人眉心抹了一道红色,接着沉默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纸扎人那双黑墨绘制的眼睛空洞地直视前方,忽然猛一斜,看向吴镇明。
纸扎人身体深处传来某位少年的声音,“替我、杀了、他。”
吴镇明一怔,“姓何的?他只是个外人,他和吴家没有关系!”
纸扎人眼珠漆黑,“因为。只要杀了他,我就能和那个人永远一起。”
吴镇明知道纸扎人在说谁。他用家乡话大声吼道:“你放下吧!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告诉你,其实那个道士他对你的好意都是施舍而已,他教你听说读写只是因为——”
“何月竹!”纸扎人把他打断,“何月竹终于让我明白了!那个人原来,那么放不下我。”
“——那么放不下我!以至于,要找个和我命运那么相似的替身。”
吴镇明深深吸了一口冬日的凉气,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真相是个残酷而悲哀的误会。
吴镇明说不出口。
因为他爱它。
可它却为了一个从来不爱它的人,四十五年,留在这栋地狱般的宅子里,迟迟不肯转世。
而他为了它,同样守在了高塔里,四十五年,哪里也不去。
纸扎偶的眼珠子转向门的方向,“咔嚓”一声解锁,门向外敞开。
“去塔里地下室等他。他正在过去。”
第62章 他是死期将近
世珍说的没错,地下室的门锁着。但她也说,门锁早就年久失修,应该稍微用力就能撞开。
何月竹卯足了力气,往前一撞。
——然而那门轻轻松松就开了,导致他因为惯性扑进黑暗与灰尘里,呛得直咳嗽。
这门真的锁着吗…。他嘀咕一声,打开手机内置手电,四下照了照。
旧宅的地下室幽深而狭长,简直是条深不见底的隧道。隧道两侧堆满了各种陈旧的家具与杂物,每一件都积着厚厚灰尘。
何月竹一边用手电扫着四周,一边在黑暗中寻找世珍的梳妆台。
世珍形容那是一架半人高的红木小桌台,特征是有一面破碎的镜子。
这座高塔本就是空无一人,地下室更是异常安静。何月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心跳声。那时,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寻找梳妆台上。
“难道...是这个!”
不知找了多久,何月竹好像终于发现了老太太说的那个家具。掉色腐朽的红木,上世纪中旬的老旧风格,还有一面破碎的镜子。
他拉开抽屉,大量灰尘往外扑了出来。
“咳咳...”
灰尘散去,借着手电筒的光可以看到里面塞满了各种旧报纸、书信、照片。
世珍说,真相藏在抽屉里。
何月竹把那堆文件一口气搬出来放在桌上。积压的年代太久,纸页里除了灰尘还粘连着大量昆虫粪便与尸体,并且散发着一股发霉腐烂的厚重味道。
这种程度的污秽可没法让身经百战的何月竹打退堂鼓。
报纸枯黄破旧,长满霉点,内容大约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社会新闻;信札墨迹模糊,尚能辨清内容的多是借债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