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厚厚一叠老照片大都是冲洗失败的老式胶卷,要么过曝、要么过暗,就算能看出画面,也只是些平平无奇的静物摆设。
从这些废片就能看出吴家当时的资产已经有所富余,在那个相机难得一见的年代,居然有这么多奢侈的废片。
何月竹快速翻着,毫无防备的视线里猛然撞进一张诡异的照片。
他震得手一抖,握着的一叠厚厚的照片全部簌簌落在地上。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啊。
何月竹立刻蹲下身,在满地照片里翻找。
他咽了口唾沫,回想刚刚所见画面,仍然心有余悸。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两个男婴躺在婴儿床里,只有三条腿。
三条腿,怎么会只有三条腿。
找了半天,何月竹终于找到了,照片背面一行小字:吴镇明&吴明。
他颤颤翻到正面,他没看错,两个男婴,三条腿。
是连体婴儿。
两个婴儿的下半身融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上个世纪卧室里常见的招子招福的彩色贴画。
何月竹后背一冷。世珍说,他老板这一辈的中字“镇”是“镇压”,原来就是为了镇这位“吴明”。也就是,阿明。
阿明不是借用了吴镇明的身份与年轻相貌,相反,那就是他。
吴家的老二老三,是双胞胎,而且是连体婴儿。
他持着照片缓缓站起,他觉得自己终于明白阿明的执念了。
在传统民俗里,双胞胎与畸形儿都不是吉祥的象征,而连体婴儿的降生更是被视作凶煞至极的祸兆。在更荒蛮的年代,家族甚至会选择溺死双胞胎中的一个来破煞气。
他想起了阿明的话本,难道...
正当他陷在思索里,腕上的平安镯剧烈收紧了。
手腕的疼痛让何月竹神经一下绷紧。脑后一股飒飒阴风朝他呼啸而来,他条件反射向右躲去——
“哐——”
剪刀深深刺入木桌台,振得那破碎的镜片抖了几抖。
镜中映出的何月竹惊惧而心悸,如果他刚刚没能躲过去,可能喉咙已经被捅穿了。
握着剪刀的那人,是吴镇明。另一手同时紧紧抓着那只纸扎人偶。
“吴镇明!你怎么在这!”
见老人身处的方位通往地下室更深处,何月竹立即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一早就在里面等着自己入瓮了。
而吴镇明一言不发,右手抄起剪刀又扑了上来。他模样像拼尽全力狩猎的年老豺狼,带着捕猎失败便将活活饿死的那种狠劲。
一刀一刀,连续刺下。何月竹被逼得连连后退,肾上腺素飙升,求生本能让他将手中大一叠照片砸向老人的脸,粉尘与污垢迅速扑散开,老人迷了眼睛,剪刀停顿了一瞬。
何月竹迅速抄起手边一把旧伞,伞杆一击拍在吴镇明手腕上。
吴镇明手中的剪刀被击飞,随着清脆一声响,消失在黑暗里。
这一下重击哪怕年轻人也得够呛。吴镇明无法承受,他嘶吼一声,疼得前倾身体。
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何月竹转头就往出口跑。
[放我出来。]
吴镇明听到吴明在叫他,于是咬进自己的手掌,鲜血涌了出来。他与吴明有同样的身体,流着同样的血。只要把他的血涂在有吴明生辰八字的纸扎偶,就能把吴明召出来。
与此同时一声闷响,大门猛得关上了。何月竹扑上去拉扯,才发现不仅仅是关上,这门直接被嵌进墙里,几乎融为一体。就像阁楼那扇铁门。
“何月竹。”
他听到阿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何月竹转过身,后背紧紧贴在门上,只见那纸扎人目不转睛盯着他笑,“我的话本写完了。”
已经被锁在地下室了,何月竹让自己冷静下来,“阿明,话本的主角就是你,对不对?”
纸扎人的眼珠子直直看他。
“你说过想看我的话本,对吧。我这就念给你听。”
[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家族诞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然而,这对兄弟没有得到任何祝福,哪怕是他们的母亲,也因为生下他们而后悔自责。]
“何月竹。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们...是连体婴儿。”
[这对兄弟是畸形的怪物。他们的降生,意味家族长年累月积攒的因果,终于成为报应。]
何月竹看了看纸扎偶空缺的左腿,又看了看吴镇明的右腿,瞬间懂了,“你们分开的时候...他们把腿给了吴镇明。阿明...二选一,他们没有选你。”
[为了成全家族,为了成全弟弟,哥哥变成了替人消灾的纸扎偶。就这样被家人锁在阁楼,一直到死,都没有走出去过。]
何月竹倒吸一口凉气。吴家没有杀死阿明,他们破除煞气的方法是无视阿明的存在。虽然是让他活着长大了,却没有给他活着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