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有需与仙君,或有求与仙君,唯独要的不是言如青。
颜筠谦不在意。
他爱的只是面前这个触手可及的凡人。
凡心生出的善意是何等的珍贵,汇在言如青身上便如天地之间再难孕育的钟灵毓秀。
无需旁人赞誉,只需颜筠谦一人明白就好。
许是言如青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稍稍蹙起,头也稍稍往颜筠谦那侧偏了偏,却仍旧没有睁开眼。
颜筠谦一头墨发如瀑,慵懒铺在言如青身旁。尚有倦怠的脸上现出浅淡的笑意,“看来还在做梦。”
既然无人在意言如青,他能否再贪婪些,独占面前这人的全部?
“……如青。”他唤得极轻,又握得极紧。
他第一次这样唤他。
可惜他爱的人仍没有应声。
言如青耳畔忽而传来若有似无的声响,转瞬即逝。他已置身梦中许久,真如仙人般踏云破雾,住飞檐反宇,登神霄绛阙。
凡间诸事全都记不真切,似过往云烟消散,不过弹指一挥间。
“仙君!”身后的少年张扬着一双殷红的眸,银白的发散乱着,向他飞快地奔去。
“不是仙君,是……”
不知他说了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言语谈吐都听不出喜怒,连侧目也不愿,衣袂都未曾擦到少年分毫。道不清究竟是何等的清心寡欲,最后亦如镜花水月般消匿得无影无踪。
身后那人彻底扑了个空,却还在不知疲倦地寻他。明知寻不到,仍旧只身在莹润的白玉石板上等了许久。
少年痴痴地坐在原地,几乎要与玉石仙雾融为一体,却始终没等到自己回头。
梦境虚无,所见所闻皆如浮光掠影,愈想愈空,顷刻便忘却了。
言如青又不知落入了何处,翻手摊开掌心,便是一颗墨黑圆润的丹药。
仍是那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前。起初是难以置信,后来又不知听他说了什么,无比珍重地接过丹药,捧在手里又惊又喜,爱不忍释。
那张青涩的面孔被染上淡淡的脂红,问他:“仙君,吃了能如何?”
可他仍未正眼看这少年,生冷地答:“你要什么,我都许你。”
少年听话,吃得决绝干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言如青不知,他对一切都漠然置之,浑然不放在心上。
故而他看不见少年兜不住的满心欢喜,最后道出的又是何等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
“我只想一直待在仙君身边。”
言如青阖上双眸,亦如他至始至终从未睁开过。
待他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胀,清醒了些后更是心悸得厉害。
他全然不记得自己梦见的情形,也许剩下什么伴着阵阵心悸,影影绰绰的地萦在他心头。
他正疑惑自己为何不在国师府,刚要掀开被褥起身,发觉手心是一片温热的暖意。
低头,颜筠谦正披散着发,趴在床沿酣然睡着。
言如青只当自己仍在做梦。
他想挣脱颜筠谦的手,身上却乏力,怎么都撬不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这轻微的力道倒是把颜筠谦弄醒了,明明眼眸才半睁,一见了言如青身体就快他思绪一步,还未细想就一个翻身越上床铺紧紧抱住了言如青。
“师父!”明明已经将人真真切切地拥在怀中了,颜筠谦的声音却仍止不住地发颤,“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
“筠谦,你……”言如青稍稍松开了颜筠谦,捧着他的脸颊与自己对视。
言如青想问的有许多,譬如他是如何从国师府回来的,譬如颜筠谦又为何在这里。
只是身处于此和颜筠谦相拥,刹那间又觉得全都不甚重要了。
烛光盈盈,他看着颜筠谦,看那双澄澈的眼眸中又渗出了泪,如珠链忽断,带着些一触即碎的脆弱。顺着微颤的睫羽垂落下来。
颜筠谦的理智已如榱栋崩折,再经不起半点折磨。
他强撑了一夜都不敢去想,凡人之躯是那般易折,倘若当真失去了他的师父该如何是好?
原是颜筠谦什么都没有,唯有这一腔爱意能毫无保留地奉在言如青面前。
可他的喜欢、他的爱意,说了怕言如青觉得为难,不说又觉得心有不甘。
“别离开我,师父……”颜筠谦把额头抵在言如青颈窝处,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别离开我。”
哪怕知晓无论如何言语在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还是忍不住要说。仿佛取之不尽的爱意都包含其中,总有一声能得到那人的回应——
“别离开我……”
“我在。”言如青并未松手,安抚似的轻轻揉了揉颜筠谦的头。
便是如此简单的回应,似有弦断,一切隐忍克制都在颜筠谦脑中彻底分崩离析,尽数沉沦在面前这人不自知的纵容与偏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