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孽障目(83)

“少国师何出此言?”

颜筠谦的话语中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是明知言如青未醒,他还是捂住了言如青的耳朵。

不慌却乱。

“咳咳……要问为何……

因为'颜筠谦'早就死了。”

第四十九章 、“我就是颜筠谦。”

季玉卿躺在乌苍怀里虚弱得直淌冷汗。法事未成先破,他这具身子已如朽木将折,真正到了弥留之际。

神思自然已经开始模糊不清起来,唯有这件事绝非他妄言——

颜筠谦早就死了。

颜筠谦面不改色,微微侧目:“去年六月十七,我遇刺濒死之际,是师父救了我。

倘若我死了,如何能站在这里与少国师说话?”

“咳咳咳……就算你所言非虚,的确是言如青救了你。”季玉卿大口喘息着,用尽气力吐完了一句话,“他救的是‘你’,而不是‘颜筠谦’。”

不是的、不是的。

哪怕面前这人有颜筠谦的记忆,知晓颜筠谦应该知晓的一切……

也绝不可能是“颜筠谦”。

乌苍听完只觉得惊骇,正因为他相信季玉卿所言非假,这会儿才更加仓皇无措:“不,少爷他尚且神志不清,还请颜小少爷高抬贵手……”

“看来少国师一直对我心存疑虑。”颜筠谦本人听到这话却平静得很,还怕言如青失了温,褪下外袍轻轻盖在他身上。

再三确认了言如青依旧未醒,浅笑道,“所以你才会在开坛做法的时候稍微帮衬了一下三皇子——为了验一验我究竟是什么,还特地在那些江湖骗子里加了几个真货进去。”

“咳咳……”回应他的是季玉卿几不可见的颔首。

“倘若我是邪物,驱魔镇邪的法事就该奏效。”颜筠谦平静道,丝毫没有快意,“结果那日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我险些被三皇子杀掉是真的。”

开坛做法那日鱼龙混杂,季玉卿确实借三皇子之手送了些道士进侯府,给面前这个颜筠谦灌下的符水也是真的,只是仍旧不起作用。

“确实如此。”季玉卿还欲说些什么,“可……”

“没有可是!”

颜筠谦阖上眼,悍戾粗暴地打断了季玉卿的话。

恰巧伴着最后一道春雷响动,风声呼啸破窗而入,灯烛瞬熄,顷刻间扑灭了颜筠谦眼中泛动的微光。

他死咬着下唇,把怀里的言如青箍得更紧。

颜筠谦贴着言如青的脖颈,感受着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脉搏。仿佛要将怀中之人揉进骨血,颇有些说不上来的癫狂与疯魔。

颜筠谦缓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只是没有放开言如青,继而喃喃自语道,“没有可是……我就是颜筠谦。”

一双眼垂眸半睁,微光碾磨成细碎的猩红铺在眼底,根本毫无慈悲怜悯可言。

这世间纷扰根本沉不到他眼底,被人看破后更是连浮于表象都不屑。

他从始至终都只能看到他怀里的人。

颜筠谦仍是纯粹的。

他纯粹,纯粹到只剩执念,纯粹到善恶不分。

如何评判善恶全用言如青来衡量,一份心思好坏杂糅,所思所为全因言如青而调动。

似妖、若孽、类魔、像鬼。

非妖、非孽、非魔、非鬼。

既然如此,面前这人究竟是什么?

季玉卿不再执着于此,他猜到了大概。

答案骇人听闻,却呼之欲出。

气血逆流,季玉卿咳得一张帕子里攒满了淤血,连睁眼都勉强。

他仰着头,看乌苍哭得涕泗横流,这直率的小傻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说来说去,只会哽咽着说“不要死”。

季玉卿身上还在发着寒,他强撑着,想在睡去之前再看看乌苍。他很少有机会这样看着乌苍,太少了。

其实他早就算过了,在前几日用自身为数不多的气数算了今日的卦。

既济卦。

亨,小利贞,初吉终乱。

看来这逆天改命始终是不能行的,他穷其一生逃不出定好的命数。

他在赌,明知不可而为之。

毕竟贪婪致使,人若有了依恋就不太想轻易赴死。

若是有人能与自己相互扶持着走完余生,那是季玉卿一生都不敢想的幸事。

已经有人陪他走了很长的路,他理应知足。

他年长了乌苍十岁,眼看着乌苍一点点长大——最初还是襁褓里的婴孩,抱在手里觉得新奇。

后来被他在国师府里好好地养着,虽说惯出了些急躁胆小的毛病,但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而他已经油尽灯枯,拖着这副残躯,事事都只能依靠乌苍。

若说心里还瞒着什么,季玉卿也瞒了。

有些事说不得,若是能这样带进棺材,又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乌苍也是国师府精挑细选,为了让他置换命数的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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