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折段的刀剑暗器应声当啷落了一地,全都碎成了破铜烂铁。
死、死了吗?
乌苍霎时被吓得心中发慌,双腿瘫软着坐倒在地上。伸手去探那侍卫的鼻息,竟还有气,只是彻底昏死了过去。
他慌忙爬起身挡在季玉卿身前,目光上移,纸笼的光飘忽不定,兵戈划过地面的声响刺耳又瘆人,还能嗅到极淡的血腥味。
借着刀剑的寒光,隐绰映出一席莹白如雪的衣裳。
季玉卿咳嗽两声,平静道:“颜小少爷。”
“我是来接师父回去的。”颜筠谦跨过门槛,拖拽着铜锏缓步上前。锏端不断擦过地面,紧接着是礼貌地问候,“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师父真是承蒙少国师关照了。”
怎么可能?
乌苍头皮都发麻,紧紧地靠在季玉卿身边,寸步都不敢离。
敬灵侯府的小少爷怎么会有这般神力?
那是一贯用来作为破甲兵器的锏鞭,挥砍劈截便可断人刀剑,破人兵甲,实属杀人利器。
眼前这柄足有四尺长、少说也有三十斤之重。若是寻常人,双手托举都吃力,如今却被颜筠谦握在手中,握锏如剑。
更何况颜筠谦说自己并未杀人,那究竟需要何等的控制力,才能将这锏鞭运用自如?
“客套的话也不必多说了。”颜筠谦并未朝季玉卿走去,摇摇一瞥就见到了不远处被拉得严严实实的床帐。
帐上四角都布了红符,纱帘层层叠叠,隐约可见其中的人影。香烛燃尽,恬淡美好,似是轻而易举,只要即刻揭下便可救言如青出来。
颜筠谦伸手欲揭,碰到符咒时手却滞了滞,回头看向季玉卿,“看来少国师知晓人在做天在看,故而特意选了清明,也好用鬼魅之气蒙一蒙上面的眼睛。”
走到如今这一步,这锁魂符不是撕下便可转圜的。法事还不算做完,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邪门歪道的法事也是这个理。
若是不解咒,他带走言如青也无用。
“我竟不知,颜小少爷对这些也颇有研究。”季玉卿双手拢在袖里,分毫不惧。
“我不过是外行,到底是比不上少国师。”
颜筠谦嘴上还谦逊着,紧盯着季玉卿的袖,蓦然丢下纸笼,铜锏末端甩出又用靴尖往下一压——季玉卿袖中的物什刹那被挑飞出去。颜筠谦又双手握锏闪身无比粗暴地一挥,一气呵成。
着身后的红木漆柱应声断裂,连带着季玉卿的轮椅,竟就这样被硬生生砍成了两截!
地上还多了两样物什——一把玉如意,一块震檀木,正是季玉卿原先藏在袖中的。
这一锏的力道之大,连横梁都似在重颤,木屑簌簌落下,又被颜筠谦挥散了去。
颜筠谦自己也不见得好受,带伤的手臂开始往外渗血,铁锈味四散,还被柱的力道反将一军。非习武之人根本掌握不好用锏的力道,右手显然是脱臼了。
乌苍顾不得别的,只敢抱着季玉卿,伏在地上告饶:“求求您,不要杀少爷……”
颜筠谦附身,一片阴影投下,乌苍怕得把季玉卿在怀里箍得更紧,死死地捂着眼睛不敢看。
最后迟迟没听到动静,透过指缝偷偷看,只瞧到了颜筠谦的背影。
颜筠谦一声不吭地接好了自己的胳膊,丢下铜锏,抱着震檀木和玉如意就朝床榻处走去。
“你若要救言如青……”季玉卿借着乌苍的手臂坐了起来,“就不可直接撕去符咒。”
他输得彻底,输得心甘情愿。
季玉卿再清楚不过,想从神明身上借寿数,想逆天改命,原就是痴人说梦。
他原就是该死的人,如今违背天地道理,再不可能扭转乾坤了。
不过是将死之人了此残生,既然如此,何苦还要为难言如青?
季玉卿想让乌苍去取朱笔,助颜筠谦破了这锁魂符,却听颜筠谦道:“不必。”
颜筠谦摆好震檀木和玉如意,咬破小指,直接用血在锁魂符上写写画画,又撕下写完的符,借着纸笼那一点微弱的火烧成了灰。
做完这些,轻轻掀开纱帘,言如青还安静地睡着。
不是仙人之姿,没有神灵之态,一切都如往常。
只是颜筠谦最喜爱的那人。
颜筠谦轻轻捧起言如青的手,似对待珍宝般缓缓缓贴上自己的脸颊。这双手本该是温暖的,如今却冷得陌生。
不打紧、一切都不要紧。
只要他还能待在师父身边……
“我……只问最后一句。”季玉卿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咳出血来,止都止不住,“咳咳……你究竟是谁?”
“少爷,你在说什么……”乌苍不停地拿袖子擦去季玉卿嘴角的血,慌乱到只能喃喃自语,“你不要说了,少爷……什么都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