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景绕过仍在喃喃自语的老皇帝,将杯盏分给颜筠谦与季玉卿,已不知她是戏谑还是真心,“二位,请吧。”
颜筠谦单手接过,连谢恩都懒,也不着急喝,刚举到唇边,却被言如青眼疾手快盖住了杯口。
颜筠谦垂下眼帘,示意言如青放宽心。
“微臣自知命小福薄,无福消受这等仙赐,还是请陛下服用吧。”颜筠谦笑着将杯盏推到身前。
也不知老皇帝何处来的气力,竟推开了身边围着的一众臣下,推搡挣扎着起身要朝颜筠谦扑去。
三两侍卫也杵着不敢拦,言如青见皇帝几近疯魔,上前一步就要护颜筠谦。见小少爷手里的杯盏已经被皇帝夺去,一把将人护在怀里,才算暗松一口气。
颜筠谦已经快蹿得同言如青一般高了。两人鬓贴着鬓,脸颊的热意挨得那样近。
杯盏被皇上夺去是颜筠谦故意为之,只是没想到言如青要护自己,两人相拥反倒叫他愣了神。
颜筠谦头贴在言如青肩颈处轻轻磨蹭,见老皇帝捧着杯盏作势要往嘴里倒,也无半点想要出言阻拦的意思。
皇帝身旁的近侍忽然拔剑,寒光出鞘,起腕撩剑便从底挑飞了皇帝手中的杯盏。皇帝吃痛,刚拾起天子之威要发作,冰冷的剑锋贴在脖上,一时吓得只剩喘息。
颜筠谦暗叫不妙,连忙转身将言如青推到身旁。
无论身前身后,众侍卫均架起刀剑,竟不是要讨伐那要挟圣上的狂徒,也不是为了圣上安危而护驾——兵刃都指向了他们几人与殿内的几名献官。
乌苍也护着季玉卿,眉眼间的忧虑不像是佯装的;稚景被两把长枪架在供台前,她自有办法逃脱,只是此时挑眉笑着,无奈地耸耸肩。
显然不是她下的套。
老皇帝几近瘫软,又被两个侍卫架了起来。
这招瓮中捉鳖倒确实玩得好,叫颜筠谦不禁想起他被迫在法场自证清白那日,若非有稚景救场,他还真得使些别的手段才能逃出三皇子设下的圈套。
只要推开殿门便能解这困局,只是殿内众人如同困兽,连高声呼救都做不到。
铤而走险,却是绝妙之策。
“殿下这是何意?”颜筠谦抬眸,试探地开口问道。
那人手中握剑力道重了重,丢下头上盔胄,露出面容,只不轻不重地回了过去,正如颜筠谦所想——
“逼宫。”
第二十九章 、正道之心
逼宫。
轻描淡写两个字,轻悠悠地飘悬在殿内众人的心头上,又忽如千斤磐石压顶,坠得众人霎时色若死灰。
“你这孽——”老皇帝憋红了一张老脸,原要怒骂,俶尔见自己脖子上寒光一闪,态度同语调都瞬间软了下来,捏着最后的父子情深,唤了三皇子的名,“荣安啊……”
“父皇年近古稀,也该颐养天年了。”白荣安嗤笑一声,“本来这宫中之事就已是儿臣在管,您只需下个旨意,做太上皇享乐便是,又有何不妥呢?”
当今圣上子嗣凋零,莫说夺嫡之争,论手段论背景,放眼望去朝中一片倒戈之势,皇储之位只可能落在白荣安身上。
只是白荣安今日如此决绝,便是意不再太子之位,已经等不及来日名正言顺地坐上龙椅了。
稚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父慈子孝”的场面,手一撑直接坐在了玉棺上,两指轻点,稳稳抵住了身前长枪的枪杆,目光落在颜筠谦和言如青身上,迟迟没有别开眼。
大殿内仅有的几名献官也算是与白荣安交好的,只是不知这三皇子会忽然逼宫,生怕今日过后真要江山易主,也哑巴似的不敢多说一句。
忽而有人洪亮发声:“还请殿下三思!”
竟是颜策和。
他任太常寺卿一职,既作为亚献官留在殿内,此时也被围堵在了边角处。
颜策和知道白荣安对侯府深恶痛绝,况且他欲杀颜筠谦不成,也不会就此善摆干休。
白荣安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此时如何护住侯府、护住颜筠谦,才是重中之重。
眼看亲弟又要落入危困,颜策和也不惧自己面前的枪刀剑戟了,上前半步铿锵有力道:“殿下逼宫继位,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若无人证,届时殿门一开,岂非要被扣上一个乱臣贼子之名?”
“本宫要人证,那也是留下该留的人。”白荣安丢了个眼神下去,侍卫们便又往颜筠谦处近了几步,“既然颜小少爷与仙道结缘,本宫不妨今日就送他上路。”
季玉卿横眉问道:“殿下这是何苦,非要置颜小少爷于死地不可?”
他这一问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殿外群臣必无人敢动身,都还跪着。众人皆以为大殿紧闭是在受必应娘娘恩赐,谁能想到本该关在府邸禁闭的三皇子会跳出来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