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着说着,又小声啜泣起来。
言如青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这个小村子是帛州与溪沪接壤的地方,也的确是从溪沪前往国都卉安的必经之路。
“如果我现在把你送去衙门,保不齐仇家还会回来杀你?”
“要是他们知道是您救了我,您恐怕也命不久矣。”少年眨巴着一双含着泪光的眼,无辜道。
言如青坐在床沿处冷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自报家门,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家父是敬灵侯,我是敬灵侯府的最小的嫡子。”少年的声音虚弱飘渺得像是从远方传来,却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入了言如青的耳,“我姓颜,名筠谦。”
纵然村落偏僻,言如青也不会无知到没听说过敬灵侯这号人物。
当今凤鸢国圣上昏庸无度,眼看年事已高,对长生秘法更加深信不疑。后来许多山人道士向他进献丹药,只有一位深得龙心,圣旨一挥就成了现在万人敬仰的敬灵侯。
举国上下炼丹风靡一时,自然与在国君身旁鞍前马后的敬灵候脱不了干系。
不过更有谣传,如今敬灵侯府献给圣上的丹药皆不是来自他本人之手,而是出自他性格孤僻、养在别府的第七子。
说的就是面前这位了。
言如青倒是觉得这这唇红齿白的少年一张巧舌如簧,能说会道得很,两句话一说就把他们俩的命运捆在一起了。
不过有关他炼丹的传言,是真是假还不得而知。
颜筠谦看言如青将信将疑,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块玉牌,通体碧绿的玉上赫然精雕细琢着一个“颜”字。
这样纯粹的帝王绿,叫言如青不得不信。
小少爷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灵动和俏皮:“那我该如何称呼恩公呢?”
“言如青。”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话应刚落,他就从颜筠谦脸上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转瞬即逝。
为什么惊愕?言如青微微蹙眉。
“既然这条命是言公子给的,那我对您绝无半句虚言。”颜筠谦看见言如青皱眉,生怕自己被抛弃似的,又紧跟了一句,“我很好养活的,什么都能做,只要您别赶我走……”
言如青无奈道:“你安心养伤就是了,我不赶你走。
再过半个月我要去卉安卖掉些药材,届时捎上你,直接把你送去敬灵侯府。”
他看见颜筠谦脸上慢慢绽开一抹笑意,眉眼弯弯,笑得明艳动人,仿佛让屋内都熠熠生辉了起来。
言如青认命般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究竟捡了个什么人回来?
第三章 、分别前夕
小半个月相处下来,言如青发现颜筠谦倒是没说谎,他真的一点儿不端少爷架子。
一日三餐随便糊弄两口就过去了,伤口换药也不会疼得滋儿哇乱叫,除了不会自己梳头穿衣以外,其他方面温顺得像只寄人篱下的猫。
平时就静静坐在屋里帮忙抄写药方或者分拣药材,动作熟练得让言如青都自愧不如。
王大娘和小景果真要被接去卉安了。临行之前还擦擦眼角的泪,反复问言如青和颜筠谦要不要一起走。
言如青看向颜筠谦。他正认真地把晒好的药材研磨成粉,仿佛置身事外。
“还是不了,您和小景路上小心。”
言如青明白颜筠谦在想什么,他就是担心半路仇家追杀自己,到时候反而拖累王大娘一家。
等祖孙二人踏上马车消失在视野里,言如青才走回药铺,对颜筠谦说道:“明天我也去县里寻辆马车。”
颜筠谦的自愈速度惊人的快,那样重的致命伤竟在短短十几天内就无碍了。
言如青把这归功于捡他那天给他喝下的药液,虽然从未对他提起过这件事。
毕竟每个人都得有些保命的手段。
“言公子,您不打算去卉安小住一段时日吗?我还想略略报答您的救命之恩。”颜筠谦停了手上的动作,歪头看向他,“反正这村里也不剩什么人了。”
颜筠谦说的是实话。原先村里还算富庶,可如今人一年比一年少,都跑去卉安做药材生意了,全都妄想趁着炼丹还流行之际也分一杯羹。
“你我本就萍水相逢一场,谈不上报答不报答。”
他独来独往惯了,不想住在卉安那样热闹嘈杂的地方,也不乐意去做趋炎附势之人。
“也是。”颜筠谦眉眼低垂,黯然神伤,“侯府有得是清净的院子……只要您想。”
言如青摇了摇头。
他看着颜筠谦闷闷不乐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些,白白辜负了小少爷的一片好意。
言如青数了数碎银子,划出一部分作为租马车的钱,剩下的也不急着收好,转头问道:“明天……你有什么想要我带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