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可以？”
“太贵的不行。”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言公子平安归来就好。”颜筠谦笑了起来，清洗了石臼，把磨好的药粉压平用纸包好，“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洗澡歇息吧。”
言如青家就一个浴盆。言如青先洗，等颜筠谦要洗的时候，他就点支蜡烛坐在桌前看看药铺的账本。
九月初的夜晚还是较为凉爽的。屋里水汽弥漫，言如青便顺手推开了一扇门。
屋外的小破院子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同屋内少年干净清爽的气息交织，柔和中竟夹杂着几缕暧昧的味道。
言如青抬头向外看去，些许薄云遮住了胖乎乎的月，被茂密的竹影挡在后头，依稀透出斑驳的微芒。
颜筠谦的手臂搁在浴盆上，目光炯炯地看向言如青，“院子里的竹子和桂树，都是言公子自己种的吗？”
“嗯。”
“言公子背影确实挺拔如竹，连名字也像。”颜筠谦恍然大悟道，“果然言公子更喜欢竹子吧？”
“谈不上多喜欢。”言如青翻着破旧的账本，神色淡淡地回他。
“之前王大娘说少国师在这村里住过，您对他有印象吗？”
“没有。”言如青不假思索道。
他明白，富家少爷哪怕来到这穷乡僻壤修养身心，也是不屑轻易出门和庶民有过多交流的。
更何况那是国师的儿子，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见上一面都难得，更别提有印象了。
颜筠谦还以为言如青又在敷衍自己，干脆有一搭没一搭地玩起了自己墨黑的发，随口多问了一句：“言公子看着仙风道骨的，倒是分毫没有沾染上村里的烟火气……您的父母呢？”
“我从没见过父母。幼时我被一位老人家在竹林里捡到了，只记得五岁时我被他带到了这个村里来，从那以后便一直住在这帛州与溪沪的接壤之处。”言如青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水，“自从把我送到了这个村里，那位老人家也不见了踪影。”
他还是省略着讲了。其实之前喂给颜筠谦的药液，也是他从老人家那里收到的最后一份馈赠。
他对家人的观念向来淡漠，因为从不曾拥有过。哪怕是年幼时老人家对他的照顾，现在也快忘却得差不多了。
甚至有时他对自己也漠不关心。言如青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只能略略估摸出今年快二十岁了。
至于称他“仙风道骨”，言如青只当颜筠谦在说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颜筠谦脸上浮出几分愧疚，有些懊恼地捂住了嘴。
“无妨。”言如青放下账本，起身去替颜筠谦擦干头发，“洗好了就快出来，小心受凉。”
他确实不想和别人有过深的交流，不过现在这样两人待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让他一成不变的日子多了个盼头。
为了让颜筠谦好好养伤，这些日子言如青的床便让贤出去了，他就打个地铺睡在地上。
言如青睡眠本就不深，就算压了好几条被褥，睡在地上还是有些硌得慌。又想到要早起去租马车，大半夜的反而精神了。
以前睡不着还能起来看看书，现在怕把睡熟的颜筠谦吵醒，这招也使不上了。
他闭着眼像烙饼一样在地铺上翻来覆去，难免觉得烦闷。
红烛燃尽，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言如青听到床上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响声，接着有双手抚平了被他弄皱的被褥，又轻轻为他掖好了被角。
然后那人蹑手蹑脚地爬回了床上。
一夜好眠。
言如青伴着第三声鸡鸣起床了，毕竟从村子走去县城还要花上几个时辰，不能太贪睡。
他早晨起身的动静还是吵醒了颜筠谦。临走前回首，恰好看见少年倚着床头，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问他出门做什么。
“我去县里租辆马车，今天说好要一起去卉安的，你可还记得？”言如青走到床边，小声地说，怕惊扰了颜筠谦的睡意，“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嗯……早去早回……”颜筠谦不太清醒，嘴里哼哼唧唧的，翻个身又睡下了。
毕竟是富家子弟，还留着小孩子心性。言如青想。
他走到县里的车马铺租了辆马车，抬头一看太阳升得老高，时间都已过晌午了。
县城的食肆都不便宜，言如青向来舍不得在这方面花钱。
看到店面里络绎不绝的食客，心里却忽然惦记起颜筠谦。想到他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跟在自己身边每天清汤寡水，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受不了。
虽然颜筠谦什么都不要，可总记得他爱吃甜的……
言如青驾着马车回村，远远地就看见颜筠谦斜靠着药铺的门，冲自己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