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如青脚下一滞。
可山上分明就有那些尸骨!
小景是王大娘的孙子,自打她儿子去卉安做药材生意后,祖孙俩就一直住在这村里。五六岁正是顽皮天真的年纪,约着同龄孩子一起去山上玩也是常事。
言如青低头沉思片刻后问道:“小景今早上山,没瞧见什么别的?”
“他在山上看见个黑漆漆的大坑,吓着了才跌了一跤。昨夜的雷声可响了,指不定是被劈的呢。
话说回来,小景他爹在卉安和人合伙做药材生意挣了点小钱,马上要把我和小景接也过去了……阿青啊,这村子里人是越来越少,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走?”
王大娘还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的事,言如青却没那么多心思听。
他只笑笑说自己在村里住惯了,除了去卉安卖药材以外,暂时还没有去那里久住的打算。
抓好了治跌伤的药递给王大娘,他又大步朝山里走去。
事情愈发蹊跷起来了。听王大娘的说辞,小景仿佛对那些尸体的事毫不知情。
循着记忆中的路走到捡到少年的地方,血迹被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揉进了泥土里。他昨夜丢下的竹篓还倒在一旁,药材散落在各处,已经被人翻找过了。
言如青猫腰而下,透过叶间缝隙小心窥探。昨夜尸横遍野的景象果真不见了,只留下那个焦黑的大坑。
地上的泥淖干了些许,但看得出有过不少被拖拽的痕迹和印在地上的脚印,显然是有意为之。
看来有人在找昨夜的那个少年。
言如青匆忙赶回药铺,只见大门虚掩,隔壁的馄饨摊早早地收了,王大娘也不见了踪影。
药铺后面是他住的小屋,此时从门缝中隐隐泄出几句人声。
不止一人。
他屏气凝神,侧身去听屋里那人的对话,却听到王大娘和屋内的人有说有笑地聊着:“你家在卉安?那可真是不得了,住在天子脚下……”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对方的声音稍显虚弱。
“咱们这村子以前也住过一户从卉安来的人家,起初不知道,后来搬走了才听说,居然是国师的儿子,现在没准都成少国师了……”
还不等王大娘继续说下去,言如青轻轻推门而入。他看见昨夜捡回来的少年坐在床上,正端着他留下的白粥用勺子小口地喝着,看见言如青进来也是一愣。
显然是少年正在同王大娘说话。
“您怎么来了?”言如青只暼了少年一眼,就将目光投在了王大娘身上。
“阿青你方才走得匆忙,没有锁门。”王大娘略带歉意地对言如青说,“我听见你药铺里有声响,怕遭了贼,这才进来看看。进来正好瞧见这孩子,就拿了两件衣裳过来。”
言如青这才仔细打量起少年。
那衣裳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早已被洗得发白,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了。
若说昨夜少年是从泥淖中捞出的红莲,那今日就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白莲。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贵气与矜持,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澄澈明亮的眼。
言如青谢过王大娘又说了两句客套话,送她出门后转身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见言如青完全不搭理自己,少年放下手中的碗,疑惑地问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言如青头也不抬,话语中的疏离显而易见:“我过会儿把你送去县里的衙门,那里自然有人把你送回卉安。”
今日看到那林中景象,又听到他来自国都卉安,让言如青更加相信眼前这个少年背后必定牵扯着世家皇族之间的种种。
他只是个普通百姓,无暇顾及这些。
“可、可我如今,是有家也不能回了。”少年思绪百转千回,哽咽着起身,伸出一只白皙还带伤痕的手就想去抓言如青的袖子,“要是我被发现了,此事也许还会连累恩公……”
言下之意,两人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少年一个没抓稳,恰好扑在刚要起身的言如青怀里。两人撞了个满怀,又刚好扯到了少年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言如青不恼,又将他扶上了床。
“你继续说。”
少年疼得脸色煞白,只能挽着言如青的胳膊撑坐在床上。
他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眸,流露出些许酸楚与忧虑,将事情娓娓道来:“我从小就被一直养在溪沪的别院里,很少住在卉安的正宅。
前些日子家父来信,说我既已年过十六,是时候接回卉安和家里人一块儿住了。谁知车夫和要取我性命的仇家暗中勾结,随行的人都死伤了大半……
结果一道天雷恰巧落下,我这才得以脱险。后来,后来就遇到了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