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煜懒得说谎,很干脆地白了他一眼:“对,如果没有丹药续命,你明年冬天就死了。”
一说到丹药,李成煜就心中有气。
兜率宫的回魂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炼好?
他心中满是不屑,想来这新上任的太清天尊也不是什么好货,连炼个丹都要靠时间来磨。
李成煜偏不信,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兜率宫探一探回魂丹的虚实。
他才挪了一步,衣摆就被战贺颐握住了。李成煜啧了声只得重新坐在床沿边,扶着战贺颐听他说了什么。
“阿煜,我命由你不由天,也无需仰仗别人施舍的丹药。”战贺颐行动无比迟缓,吃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已经细若蚊蝇,“我们俩,赌一把吧。”
“赌什么?”
战贺颐的手掌宽厚干燥。他温柔地凝视着李成煜,嘱托道:“赌你究竟分不分得清虚实——
最主要的,是能不能「化虚为实」。”
虚便是虚,实便是实,有什么分不分得清?
李成煜刚想出声反驳,就被战贺颐突如其来的一吻堵住了唇舌。
李成煜半点不惯着他,先捶了他胸口一拳,接着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松了嘴才说:“你今儿个发的什么疯,居然和我论起道法来了?”
战贺颐似是吃痛闷哼了一声,唇上落了个牙印,还是笑眯眯地道:“阿煜,与其想方设法为我延寿,你不妨再找一个「新的我」。”
说得轻巧,李成煜心中冷笑,他三千多年才误打误撞得了这一个“战贺颐”,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生死簿上又没有姓名,连阎王都不知道该怎么找下一个。
让他找,他去哪里找?
“我们阿煜无所不能,肯定能寻到的。”
战贺颐又问,“你还记得我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李成煜眉头紧锁,看着男人炯炯有神的眸,心底莫名腾升起一股种不详的张惶与无力,却仍维持着一惯的傲矜,问:“什么?”
战贺颐有什么话翻来覆去说过多次么?
“你凑过来。”战贺颐的目光一直落在李成煜身上,温润儒雅,“你来。”
李成煜起初目不转睛地看着战贺颐,仿佛眼前这人马上就要化作九重天的一缕仙雾遥遥飞去,就此消逝不见。
他最后还是听了话,半伏在战贺颐身上,一手放在他的胸膛之上,附耳去听。
他想像从前一样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温热,听他的心跳声,可这次却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
李成煜想起身,却被战贺颐轻轻摁住了脑袋。
他像幼龙一样盘踞在谁的身上,只能听到那人一惯温和的声音:
“永远不要忘记我是爱你的,阿煜。”
他失神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借着脊骨剑的力道撑起了身子。
“……战贺颐?”
无人应他。
入眼是战贺颐安详睡去的脸。
李成煜跨坐在战贺颐身上,脊骨剑已经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胸口,血迹干涸,泼墨般画出一朵暗绯的罂粟,春日淡雅繁花都成了陪衬。
原来他是分不清虚实的。
哦,他记起来了,这是他在人间留下的陋习。
他那时年纪尚小,每次吃人杀人时他便会生出幻象,饱腹后瞧着幻象散尽后鲜血淋漓的残肢,心中只剩麻木。
李成煜死死地盯着已经浑身冰凉的战贺颐,仍旧高傲地仰着下巴,“你怎么敢再一次弃我于不顾?你怎么敢?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觉得繁华盛开的暖春萧瑟得可怕。
原来,因可变,果不改。
他再一次抱着那人的尸骨在九重天走着,漫无目的。
漫天神佛无一人肯施救,所有仙家和仙侍见了他的模样都不敢和他打个照面,只敢在远处妄自揣测。
他走了很久,最后被身着红衣的男子拦住了去路。
李成煜抬头,许久不曾见过面的月老还是慈爱地笑着,怀里不知道抱了谁家的黑猫,橙黄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成煜停下脚步,声音发哑,问:“老伯来做什么?”
“因可变,果不改。”月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平静道,“红线断,姻缘尽,老朽前来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陛下若是思念故人,可到老朽宫中借往缘镜一观。”
……
再后来,听说回魂丹成,太清天尊毅然下凡,李成煜却再没有去探听过有关回魂丹的消息。
他和往常一样抱着脊骨剑蜷在御座上,仍没有哭过一声。只是寝宫里多了个墨玉镶龙的棺椁,彻底把龙床撤走了。
李成煜哼笑几声,上次留了个骨头架子,这回留了个肉身全尸。
都说事不过三,一定要下回遇见才肯把三魂七魄也给他,好拼一个完整的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