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孽障目(289)

雪厚得仿佛从前富人才能用得上的棉花毯,又好像他用来掩面咳嗽的丝帕。

白茫茫的几片压在心头,挤得他猛然咳嗽两声,雪中立刻被喷上了几抹异样的鲜红。

战贺颐想藏帕子,却先一步被李成煜截了下来。

傲得不可方物的青年把染了血的丝帕攥在手里揉皱了,说话仍是高高在上的命令:“我要你好好的。”

战贺颐点点头,咽下喉头一口腥甜,又亲昵地蹭了蹭李成煜的脸颊。

万般不舍似的。

他有大半辈子都是苦过来的,才和李成煜互通了心意,偏偏天不假年,就是不让他这一辈子幸福美满。

李成煜迟迟探不出兜率宫那边有关回魂丹的消息,心中气郁不绝。

照这样下去,战贺颐真的是病死了都等不到回魂丹出世,更别提什么拿回魂丹续命了。

他只能看着战贺颐的两颊一日一日瘦削下去,面色也渐渐惨淡,真正成了行将就木之人。

李成煜睡在他怀中也不安稳,有时夜半惊醒,总是感觉自己口中被塞满了粘稠的血块,而旁边之人又被他啃成了一具白骨。

他竟会没由来地有点心惶,醒来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去探战贺颐的鼻息,总要确保这人是真的还活着,才肯再次蜷成一团躺下。

战贺颐瘦了许多,原先戴着正好的书生帽竟在他头上都显大,李成煜便不动声色地弄了个小一些的替了原来那一顶。

战贺颐或许是察觉出端倪来了,却也不提。他每日还是坐在榻上温书,除去吃吃喝喝,偶尔也陪着李成煜看看折子和请柬。

光阴流走,两人的情谊小心翼翼地维持了两年有余。

初春的时候,院里的奇珍异草都开了。没有大红大紫的喧宾夺主之色,一花一木都淡雅得很,幽幽的暗香,便悄无声息地传到了寝宫内。

那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一切都如往常。

战贺颐吃不进东西了,只能多喝些汤汤水水和琼浆玉液补补身子,却不再听到他咳嗽。

他病得这样重了也没请李成煜喂过他,只是今天自己动了没几勺就没了力气。

旁边的仙侍候着要帮忙喂,李成煜却自然地接了过来,耐心地一勺一勺舀了送到战贺颐嘴边。

他花了一柱的时间才勉强喝完了一小盅,完了擦了擦嘴,苦笑道:“对不起,阿煜。我没福气能常伴你左右,只怕不多时就要抛下你离去了。”

“你现在交代临终遗言还为时过早。”

李成煜把碗盅往旁边一放,发出一声宛如威胁的脆响。他毫不客气地瞪着战贺颐,皮笑肉不笑道,“别给我做出一副要托孤寄妻的模样来,没人给你托。”

他摸准了战贺颐的温吞性子,哪怕他今天说要抛下他和别人苟且,这人都能笑着说上一句“愿陛下往后余生平安喜乐”。

李成煜就是讨厌他永远不争不抢的性子,倒是尽了君子本性,别人想要的都能拱手相让。从来都没为自己谋过什么。

“怎么可能,阿煜是我认准了的妻,怎么会拱手托给别人?

再说了,阿煜又不是谁的附庸,何须托给旁人照顾。”

李成煜神色稍稍和缓了些,“还算识相。”

战贺颐目如点漆,笑道:“阿煜赏我的东西还都在行囊里呢,每一样我都舍不得丢。我最喜欢那根墨玉龙簪,那龙雕得实在漂亮,我都不太舍得戴。”

李成煜挑眉看了他一眼,“恶心。”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等你病好了,要一筐都有。”

……

“阿煜。”

“又做什么?”

战贺颐脸上仍挂着和煦温润的笑,望了一眼屋外的春景,仿佛只是在和李成煜说家常,“我想死在春天。”

他想死在春天。

他想现在就死。

这一声出犹如平地惊雷,李成煜心中怒意腾升,直接骂道:“你还有两年好活,我也没有说过要弃你,你便这么急着想离我而去?”

战贺颐摇摇头,虚虚地握着李成煜的手,说:“比起不明不白地病死,我更想死在阿煜手里。”

李成煜眼瞳微闪,缄默了片刻,否决道:“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只要战贺颐能活下去……

李成煜就是说不出口,明明可以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早就不想杀他了,说他们两个人就这样相依为命,一直一直活下去就好。

“阿煜。”战贺颐好声好气道,“无论怎么拖下去,我的身子也不会再好了。”

“所以呢?”

李成煜根本懒得听他说话,直接把时刻都抱在手里的脊骨剑一脚踹远了,“你又想快点投胎抛下我去过好日子?想都别想。”

战贺颐先哄了他两声,而后话锋一转,问道:“我会死在承德三十四年的冬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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