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煜彻底动了怒,同四面起势的罡风把纱帘撕得粉碎,直接伸手把战贺颐推下了床榻,怒不可遏道,“我已经无所谓你们是不是同一人了,反正你们都没有任何区别,都一样龌龊!”
战贺颐没有抵抗,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抱着手臂,极力忍耐着才只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和李成煜的关系无比纯粹——
只有纯粹的杀与被杀。
没有利益纷争,没有尔虞我诈,从中萌生出的任何情愫都是节外生枝。
亦可以说正是因为这段关系太过纯粹,如若他想提起些别的情愫,便显得太过虚假了。
羊脂玉石的地板冷得刺骨,战贺颐努力爬起身,又慢慢地跪到了龙床边。
李成煜瞧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就恼火极了,当即隔空取了剑架上的脊骨剑,剑身就横搁在战贺颐的脖颈上。
不过是个人而已,是他心情好才他这条贱命留得长了些,没有什么舍不得杀的。
李成煜居高临下道:“临死前,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何时对旁人如此上心过,难得一次,偏偏这人就是油盐不进,还拂了他的颜面。
战贺颐不知道李成煜在想什么,不过此时也丝毫不畏。
书生一张惨白的脸上还挂着温柔儒雅的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深吸一口气,似是真的在交代遗言:“陛下,我自知自己卑贱低微,只因与陛下的故友有几分相似之处才得以留在陛下身边,也因此才得以苟活至今。”
战贺颐每说一句,脊骨剑就离他的脖颈近一些。后来几乎嵌进了他的肉里,痛意袭来,只怕再有一会儿他就会血溅当场。
战贺颐根本没有在想一会儿自己会死的事。
他仰头看着李成煜,慢慢缓缓地在心里勾勒着五官,其实他每次看到这张脸,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叹怎会有人生得这么漂亮,偏是生得他欢喜的模样。
他不敢说,因为李成煜最厌恶见色起意的人。
战贺颐从前都不敢多看,因为李成煜发现得很快,每回看久了都免不了要被讥讽或是捉弄一番。
后来他便学乖了,知道就要不盯着看就行了。于是背书闲暇无意间的一瞥,床榻纱帘中间的那一道窄缝,都成了他窥见天颜的一角。
姻缘簿上姓名写在一处的两人,真的能终成眷属吗?
关于这点,战贺颐很想知道。
不知从何时起,他忽而开始庆幸自己体内所谓的“仙家”并无半点苏醒迹象了。
他从前只希望那仙家能快点出来,李成煜杀完便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李成煜仍是天帝,他也还做他的书生。
可慢慢地,他却越发贪恋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光。他在这世间收到的东西都是有价的,凡事放在他身上都求一个回报,只有李成煜予他的东西是无条件的,即便那不过是上位者予人的施舍,他也甘之如饴。
如若姻缘簿上的姻缘当真作数……
那“战贺颐”能否是他自己?
不过是痴心妄想。
战贺颐还想说,李成煜却没耐心听了,冷吭一声问:“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战贺颐本来双膝跪地,忽而卸了力,整个身子都倒了下来,脊骨剑尖蓦地画过脖颈喇开了一条血痕,好在不算严重。他喘着粗气佝着身形,坚定地仰起头,温柔的目光始终没有战贺颐身上挪开半分。
“我知道,事到如今说这话只会让陛下嗤之以鼻。可我还是想说,此生能遇到陛下,确实是我三生有幸。
其实并非只有今日,早在从前,鄙人就对陛下起了不该有的亵渎之心。
其实鄙人希望姻缘簿上写的是我与陛下的名字,无关旁人,只有你我——
因为我亦心悦陛下。”
对李成煜,他从未说过一句谎话。
战贺颐想刚想附下身去受刑,只听“当啷”一声,李成煜手一松,森白的脊骨剑便落了地。
“你!”
李成煜看着战贺颐眼中总算泄了几分的爱意,心中怒气未消,只恨这个榆木脑袋为何不早些说,分明双方都有意,却还平白弄这么大一出戏,又把他衬成了恶人。
浑然忘记了是自己执意要杀姻缘簿上那位,而战贺颐憋到最后的一番说辞确实是当做遗言来说的。
“……陛下?”战贺颐跪在地上,仍有些茫然。
李成煜一时无语,没叫战贺颐起来也只字不提提刚才的事,睨了他一眼便纠起了错:“你这一口一个陛下倒是愈发顺口了。”
战贺颐脸上又绽出了一个温柔的笑,知道李成煜被哄好了,又重新唤了他一声:“阿煜。”
后知后觉,他方才讲的话并未被李成煜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