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赏给你的帕子遮掩了半天,换了身衣服出来还是满身的臊膻气,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战贺颐眼瞳颤了颤,想到他那天心里发虚,换了衣服出来便对上了李成煜揶揄又刻薄的眼。
高贵的龙君陛下什么都知道,只是鄙夷不屑到压根懒提起这等事。
是啊,战贺颐心中苦笑,他不过是被李成煜拴在身边的小小凡人,有什么事是能瞒住的?
偏偏李成煜赏他的那块帕子他还舍不得丢,哪怕是晦暗到见不得光还被污浊了个彻底,最后还是被他洗干净收在了包里。
战贺颐不经诱,如今被戳中了心事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看着李成煜,连带着眼下两颗小痣也鲜活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从中淌出血来。
李成煜望向他眼下的两颗小痣,鬼使神差地仍旧上手抚了抚,傲意不减,只是收敛了鄙弃,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那你现在……就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第二遍了。
李成煜当然明白狗嘴吐不出象牙,这呆瓜书生嘴里就说不出好话。
所以他无端设想过多次,想过这人说不想再回人间娶妻生子,只求能待在自己身边;想过他一如往常地说上一句对不起,承认是他对自己动了非分之想,诸如此类。
亦想过这人突然说自己想起了从前当“老天帝”的事,要兑现从前的承诺;想过这人说他对自己一直心存肖想,从一而终。
李成煜不管,他便是认准了战贺颐就是那人,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不想再深究。
他只知道,既然战贺颐身负“一体双魂”不能拆成两人来看,那从前许诺的事就都该作数。
再不济,他情愿面前这人迷茫地说上一句“不知道”,然后一切交由他来定夺。
这样他就能维持着一惯的傲意,顺便施舍给这人一些恩典,合情合理地将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维持下去。
他傲得不可一世,就是不愿承认自己对战贺颐已经有了些别的心思,亦可以说,早在三千年前,他就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那男人闲来无事就最喜欢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说:
「永远不要忘记我是爱你的,阿煜。」
那人每次都说的那么真,仿佛自己当真是他愿意捧在心里的无上至宝,做什么都能被应允包容。
听到后来,李成煜险些就要相信了。
可惜事不遂人愿,他只听战贺颐缓缓道,“鄙人羞见天颜,还请陛下责罚……”
原来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凡人才是长了一身傲骨的那个,他宁愿受罚,竟都不愿意说一句之前种种都是因为对自己有意。
两人的关系忽而倒退回了原点,甚至比之从前还不如。
李成煜当真是恼急了,忽而伸手掐住战贺颐的下巴。他眉峰折起,眼看着那书生一向温润的眼里浮现出几分痛苦,却并未抵抗,只是双手轻轻握上了他的手腕,掌心微热,指尖冰凉。
他兀然想起好几千年前,他和男人在凡间的山林上小憩时落了雨。男人那时其实就已大限将至,却顾不得自己淋着雨,敞开龙袍把他护在身侧。
他问那人,说爱他的那话还作不作数。
男人拢住了他的手,仿佛要把绝世珍宝藏匿起来那般郑重,随和道:
「永远作数。我对阿煜之心,天地可鉴。」
他半笑不笑地想说不信,可一看到男人温和的神情,却鬼使神差地把话咽了回去。
男人说:「我愿意用余生来自证。」
李成煜看着战贺颐同样温和纯良的眼神,却从中深挖不到半点爱意。
心底似有什么东西碎了个彻底,淡淡的失望弥漫在心间,连他都忍不住自嘲似地勾了勾嘴角。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庸人自扰,还以为战贺颐对自己的包容和男人对自己的放纵是一样的。
是他在御座上坐得太久了,还以为只要施舍根杆子就能让这人乖乖顺着往上爬。
是他从前被男人哄惯了,所以同样的事、相似的人遇到了两次,还真以为战贺颐心里是想着他的——
他真以为战贺颐对他是有几分心思的。
李成煜额上青筋暴起,松了钳着战贺颐下巴的手,把他甩到一边,嫌恶地吐出一个字,“滚。”
到头来,一切仍只是假象。
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男人把他推上高位后就离他而去了,而这个和他姻缘簿写在一处的书生也是个心口不一的孬种,平日里句句都是为他好,实则只是为了能在他手下多苟活些时日罢了。
李成煜眼神如刀,鄙弃地剐着战贺颐,光看那一双金黄的龙眼,是真的拿出了想吃人的态势。
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