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席卷之处房篱坍塌,侧耳细听,各种悲戚的哭喊声声不绝,战贺颐立在高处静静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战贺颐深吸一口气,发现趁火打劫的人不在少数,火势下祸事连篇,都拿着农具利器毫不客气地朝别人身上招呼过去,伤的伤,死的死。他努力地辨别,才发现入眼每个人的身形都能在脑海中寻到确切的称呼。
看起来并非是村外人或是山贼强盗贪心大起盯上了才收获不义之财都村子,而是村里在火势的虚掩下开始的自相残杀!
“你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决定要这么做了。”
李成煜的金瞳在暗处散着幽光,哂笑道,“仙侍传话来,说是你村里的那些货色们觉得自己有钱了,这村里的破房子便不用留着了。反正过几日就要搬走,不如先从没用的农棚开始烧。
不过今天风大了些,火势也旺。这下可好,新仇旧恨都能一并算清了。”
李成煜抱着龙脊剑,熊熊烈焰在他眼瞳中肆意燃烧蔓延,像极了千年前让他沦为乞儿的一场抄家灭门之火。
而眼下是他推波助澜,把战贺颐也弄成了一样的下场。
李成煜两指一张便解了战贺颐嘴上的封印,慢悠悠地绕到了他身后,仰着下巴高傲道:“你难道对这些人就没有半分留恋之情么?
只要你想,我便大发慈悲平息今夜之灾,如何?”
火光映红了战贺颐的脸孔,他搓了搓皲裂起茧的手,明白李成煜这下不过是又要他在村落和自己之间做个抉择。
他之前首选了村落,算是拂了李成煜的面子。不曾想竟让骄傲的陛下记挂至此,不惜自降身段,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再选一遍。
若是早知道会让陛下如此在意,他倒不如一开始就与陛下一道走。
竟委屈陛下自降身段与凡人做比,可见是他的不是。
战贺颐想得出神,捂着脖颈上的伤口垂下眼帘。书生一双纯黑的眼瞳翳了翳,看着竟有些不同于温润的怪异。
“……我们走吧,陛下。”
战贺颐捂着脖子转身,不再看已成狼藉的村落。火光成了男人身后的陪衬,李成煜见他平和地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于村子已是外人,此情此景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与之相比,让陛下劳神费心才是罪过。”
战贺颐如往常一样儒雅谦和,身上浑不见懦弱平庸之态,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伸出干净的手竟要去触李成煜的衣袖。
李成煜用剑柄打去了战贺颐的手,一张俊颜恼怒道:“你心里分明就念着那生你养你的村子,如今又何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我还是没有办法怨恨您,陛下。”战贺颐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原谅我。”
李成煜额上青筋狂跳。眼瞧着战贺颐能忍耐到这个份上,无语和鄙弃之余倒也生出了一份佩服,“我把你逼得一无所有,你竟还能笑得出来?”
“陛下,我并非一无所有。”
战贺颐好声好气地唤了李成煜,仍想去拉青年的手。李成煜没使法术,烦躁地扭捏地挣扎了一会儿,最后手背还是落在了男人粗粝的掌心里。
男人的掌心有厚厚的茧,不会磨得疼,却干燥又温暖。
战贺颐轻声说,“从今往后,鄙人都只有陛下了。”
他的目光温柔又坚定,仿佛前生的二十五年都能弃置不顾,往后只要李成煜一人就足矣。
李成煜剐了他一眼,道:“你既这么说了,那从今往后是被杀还是被剐,都是你自找的。”
“是。”
……
天色实在太暗,战贺颐看不清李成煜脸上此时是何种神色。他脖颈上的伤又被一阵柔和的金光医好了,就和从前一样。
火光与村落都被他们抛诸脑后,他们二人就牵着手快步在夜间的山林中穿梭,仿佛无家可归之人相依为命着落魄出逃,要往朝霞即将升起的地方不断赶去。
战贺颐无暇低头看看脚下崎岖的山路,因为他手上牵着的人是那般耀眼夺目,东升红日的金晕不及那双龙眸分毫,高悬的明月堪堪比他尾尖一鳞。
书生一直盯着化作青年的金龙,他心无旁骛,此时好像把视线挪开一刻都是一种对龙君的亵渎。
本应在天地之间快意驰骋的龙——那样强大又美丽的金龙,如今正牵着他的手领他往前走。
仙风微拂,引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龙涎香。
战贺颐问:“陛下与我体内的仙家相识吗?”
李成煜握着龙脊剑的手又紧了紧,答:“不确定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若那位仙家是陛下认识的人,陛下仍要杀他吗?”
“有些事,我要找他问个明白。”李成煜侧目,看了战贺颐一眼,“若是他的回答能让我称心如意,我便不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