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孽障目(223)

战贺颐听到屋外有动静,搓了搓满是冻疮的手,把门推开一条缝,原是老瞎子在县里捎了些笔墨宣纸带给他。

双亲还披着蓑衣在外干农活,只留他一人在家里烧柴洗衣,顺便温习着昨天看过的书。战贺颐从老瞎子手中接过了笔墨,就顺道请那衣着破烂的老人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老瞎子咧出个笑,露出一嘴黄牙,眼周堆满了皴裂的褶子,喝了口用陈腐茶叶泡出来的热茶,连连夸他是好孩子。

村里村外有人说老瞎子是窥见天机太多,最后才成了瞎子;还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说老瞎子就是个骗子,骗人太多触怒了上天,瞎了眼便是他的报应。

战贺颐不知道该信哪个,干脆一个都不信了。他心地良善,老瞎子待他又好,倒宁愿希望老瞎子是装瞎的,总好过什么都看不到。

“你呀。”老瞎子捧着热茶,浑着一双灰蒙蒙的眼,望向战贺颐的“目光”中竟莫名透出几分敬畏,欲言又止。

战贺颐眼下两颗小痣还不甚明显,他穿着不合体的破衣衫,瘦小得像根麻杆子,礼貌地问:“先生有话要说?”

他起身就要恭敬地行上一礼,却被老瞎子及时搀住了,口中不断地说着“受不起”。

身形佝偻的老者对年幼的战贺颐千叮咛万嘱咐:他接下来说的话,绝不要轻易透露给任何人。

战贺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脑袋凑了过去,便听到老瞎子轻声说:“你是后生的富贵命,之所以一出生就身带龙气,是因为你身子里关着一位神仙呢。”

战贺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像胸膛中真的有两颗心在跳动一般。于是他又问:“那神仙何时会从我身子的里出来?”

老瞎子一愣,哈哈大笑道:“神仙的事谁能知晓?或许他正休养生息哩!等他睡醒了就会出来了。”

小少年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仍旧恭敬道:“先生……那他醒了,我会怎么样?”

“龙气托生,一体双魂……龙气托生,一体双魂……如若他醒了……”老瞎子双手颤抖,忽而促狭不安地在破茅屋里踱步逡巡。

他最后停了下来,用粗糙的手心抚了抚战贺颐的头,下了最后的判决,“……如若神仙醒了,那就轮到你睡了,傻小子。”

战贺颐脑中不断回放着老瞎子的话,他跪坐在地上,即便高仰着头也不敢直视面前的青年。他鬓边似有汗珠滑下,下巴处抵着的脊骨剑并没有被挪动分毫。

被刺出了个大洞的木墙呼呼地往里灌着秋夜的凉风,激得战贺颐打了个寒颤。

见青年迟疑了片刻,那穷书生斗着胆子趁热打铁,赶忙又添了一句:“若是阁下现在杀了我,只怕我命格里那位仙家又要不知所踪了。”

战贺颐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是他这凡人沾了某位仙家的光,命里真的有位带着龙气的仙家托生到了他身上。

青年听罢,稍稍俯身,青月靴毫不客气地踢上了战贺颐的肩。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战贺颐不设防备,肩颈撞上木墙又发出一声巨响,连带着他口中发出的闷哼也一并淹没在了其中。

仿佛这样才能解气,青年双眼微眯,仍旧盛气凌人。

战贺颐对上青年一双饱含讥讽的眼,捂着肩胛诚恳道:“鄙人不敢。”

一体双魂,确有其事。按理来说双魂中弱魂依附强魂,在战贺颐这里却反了过来。明明是他势弱,却不知为何对这具身子有绝对的控制权。

如若战贺颐所言为真,那么青年要寻的神仙正栖息在他体内,不知何时就会苏醒,夺取这具身子。

故而就算杀了面前这个身为凡人的战贺颐也无用,宿在他体内的仙家也可以再次托生凡胎,届时青年还得重新去寻,反而得不偿失。

青年哼了声,压了压剑柄,剑尖从战贺颐的喉结缓缓移到了胸口处,最后耐着性子问:“你既说杀了你无用,那如何才能让你身体里那个孬种出来?”

战贺颐实话实说:“我也不知。”

“你别想着在我面前耍小把戏,你胆敢骗我的话……你知道后果的吧?”青年眉梢微松,利剑蓦然回鞘,发出一声让人发憷的锵鸣,却叫战贺颐松了口气。

战贺颐以为自己脱离了危险,便跪着去捡被青年踩在脚下的书生帽。他拍了拍帽尖上的尘土,临了还要对要杀自己的人尊敬道:“多谢阁下不杀之恩。”

“谢我什么?”青年把脊骨剑抱在怀里,毫不客气地在客房唯一一张榻上坐了下来。

战贺颐把破了一个大洞的书生帽重又戴回头上,心中大呼不妙。眼前这尊大神看似是不打算挪步了,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便小心翼翼地问:“阁下也打算宿在此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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