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青年唇边又勾起了讥讽的笑,他翘着腿,单手撑着下巴,“我得跟着你,直到你身体里那个孬种出来啊。”
战贺颐心中兀然一沉,知道青年打算赖定自己了,摸着黑站了起来,面上还是端着和善的笑,不抱希望地劝解道:“那您要等到猴年马月?”
青年晃了晃腿,随手一指便隔空点着了烛台上的蜡烛。他不屑地说:“无所谓,我等得起。”仿佛言行举止间都在提醒战贺颐,他们并非同类。
战贺颐扫了眼被青年霸占的床榻,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实在太累,只得默默解开行囊,在榻下清出一块好地,铺了些破褥子和旧衣裳就要作为今夜的住处。
青月的靴尖一抬,不知从何处刮起的罡风就掀翻了战贺颐刚刚打好的地铺。头顶传来青年故作惊叹的嘲笑,“你就睡在这里?”
“是。”
战贺颐回了青年的话,并无面露分毫不悦,借着火光又把衣裳和被褥一样一样地拾了回来。
他手上布满了冻疮留下的黑斑,平时还要帮着家里做农活,养也养不好。总是眼瞧着快好了,又一个寒冬便来了。他的指节也因此变得肥厚粗大,有时动起来也迟缓,眼瞧着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读书人。
“……无趣。”
青年看着战贺颐熟练地铺理着被褥,忽而抱着脊骨剑从榻上起身,剑鞘不轻不重地落上了战贺颐的大腿,逼得他一个踉跄就倒在了榻上。
战贺颐见青年主动让出了榻,一袭明黄的锦袍在六角凳上落座,倒是看出了些纡尊降贵的味道。于是战贺颐踌躇着问:“那阁下睡在哪里?”
“你险些被我杀了,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居然还有空关心我?”青年面上嘲讽不减,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寒酸至极的屋子,轻藐道,“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战贺颐卧在半边的榻上,在生人面前实在不敢睡着。他一翻身,看到青年头上的紫晶流玉微晃,恰好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眼,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傲慢,细细想来,其实只需帝王一词便可囊括其中。
青年察觉到了战贺颐的目光,放下了托着腮的手,问:“你又在想什么?”语气已经变得不耐烦了。
战贺颐开了个不会出错的话题:“请问我该如何称呼阁下?”
他一不知青年姓名,二不知青年来历,三不知青年目的。他总得知道些什么,往后就是死也能做个明白鬼。
“李成煜。”
青年竟不加遮掩地告诉了战贺颐自己的名,“这是我的名字。”
言毕他还仔细地琢磨着战贺颐的神色,似乎想从其中看出些端倪来。可战贺颐只是细细地品着这个名,心中暗慨果真蕴有帝王之气。
面前之人紫玉流冠、明袍黄锦,放眼天下当真无人比面前这人更有帝王的傲骨和狠绝。
战贺颐想得入迷,待他回过神来时,李成煜已经立在了榻前。
青年瘦削的背遮住了微弱隐约的烛光,毫不客气地质问:“你从没听过这个名字?”脊骨剑的剑柄抵在他胸口上,仿佛能测人是否诚实一般。
战贺颐坐起身,摇了摇头老实地回:“从来没有。”
李成煜得了想要的答复,哼了声,又搭着战贺颐的肩往下一摁,直接把人压回了床榻上,不以为意道:“随你,你想唤我什么都可以。”
战贺颐见过李成煜点瓷成银的本事,瞧他衣着又如此张扬,想着他定是妖魔鬼仙里的一种。于是穷书生试探地唤了声:“那……仙人?”谁都喜欢听好话,他以为这么叫总不会出错的。
“别这么叫我。”
好巧不巧,偏偏这称呼就触到了李成煜的逆鳞,青年面色不善,嗔笑道,“仙是仙、人是人,少拿我和那些修为浅薄的货色相提并论。”
战贺颐并不知道天界的神仙还分三六九等,被李成煜这一句话堵得又噤了声,思前想后都没想出怎么称呼他最好。
李成煜思忖了片刻,烦躁地用指尖敲了敲桌案上粗制滥造的茶杯,而后厌弃似的推到了一旁,“那就叫我「陛下」好了。反正你这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还是这个听起来最顺耳。”
“陛下?”战贺颐心下一惊。
国中主君只可有一位,这个称呼按在别人身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凡被有心人听去了,就是他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李成煜看出这穷书生心中有惧,单膝跪在榻上,缓缓逼近。他指尖在战贺颐心扉处点了点,警告似地说:“难不成你想告诉我,只有当今圣上才是真龙天子,才配被这样称呼?
还是你以为体内关押了个带着龙气的孬货,你就真的变成了龙气托生的富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