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三十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而他和这个人已经度过了二十五个蹉跎岁月。
毕竟面前这个人根本就是……
李成煜喉头动了动。
根本就是他亲手用爱人的尸块拼凑而成的东西。
恍惚间又想起了些不太愿意想起的,李成煜吭声冷笑,一把龙脊剑已经被反握在了手中,他故意用剑柄敲了敲战贺颐的胸膛,道:“你最好别记起自己被我杀掉时的蠢样。”
那确实是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
战贺颐点头称好,刚想起身让李成煜一人坐在龙椅上,还宽敞舒服些。可他头上忽然一轻,过了会儿又兀然一沉。原是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垂坠的玉旒,紫玉珠帘正影影绰绰地框固着他的视野。
低头,年轻任性的天帝拿下了玉冠戴在他头上,手中绞紧着他那一顶乌黑的书生帽。青年在自己腿上寻了个舒服地方枕下了脑袋,膝弯蜷起,晃晃悠悠地勾在扶手上。
“这……”
“嘘。”李成煜腾出一指竖在他唇前,把那书生帽放在怀里揉了又捏,笑道,“现在你是天帝,而我只是个连功名都还没考取的穷书生。”
那一杆龙毫笔沾了朱墨,受了李成煜指使,乖觉地飞到了战贺颐手中。奏折一页一页地在案上摊了开来,只等他作为天帝落下朱批,便可发还给臣仙。
战贺颐看着案上言语恳切恭敬的奏折,不知是哪位仙家居安思危,又上谏请天帝不要再耽于情爱中了。战贺颐知道祸因自己而起,于是他说:“阿煜,我做不来这个。”
“这有什么做不来的?陛下胡乱划两笔就行了。”李成煜安逸地把战贺颐当做枕头,已经阖上了常常透着傲慢的眼。只是言语中骄横不减,还一个劲儿地出言催促他,“陛下办完了正事还有别的要忙呢。”
战贺颐另一只手抚上李成煜的脸颊,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随即听他温和地笑道:“那还是先做正事吧。”
李成煜抬了抬眼皮,懒散地问了句:“什么?”
话音刚落,他脸颊上忽而传来两道凉意,天帝睁大了一双眼,书生手中执着的笔还落在眼前,笔后便是那人掩盖不住的笑意?
战贺颐用指节弄花了那两笔朱绯,给天帝一张脸庞上了些颜色,认真道:“正事就是给你画龙须啊。”
“战贺颐!”李成煜气急败坏地唤了男人的大名,刚想起身,却又被男人朱笔在下巴上不轻不重地戳了几记,朱墨揉一揉便化开了,铺开一片胭脂般的粉。
“我是认真的。我做不了天帝,因为看折子没有阿煜重要。”
“去去去,叫你在奏折上涂两笔都不肯,却敢在我脸上乱画。”李成煜最后把战贺颐从玉座上踢了下去,扶正了重新戴回自己头上的紫晶冠,把乌漆麻黑的书生帽团作一团,万般嫌弃似的直接丢到了战贺颐怀里,“既然你不愿意干,那就别碍着我处理公务。”
李成煜嘴上刻薄,心中却不曾有气,也没有擦去脸上已经晕开的朱墨。
他听了战贺颐的话,就已觉得心中有什么在暗潮汹涌,无时不刻都在暗示自己有些事不能一拖再拖。
他必须得保证战贺颐能寿与天齐,他们二人才有足够的时间能纠缠到天长地久。
即便还要与言如青正面交锋、即便知道仙神之间后生与先天是永远无法越过的鸿沟,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回魂丹」身上。
李成煜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战贺颐,突然道:“仙丹也好、道法也罢,我一定会弄到能为你延寿的法子。”
“别勉强自己,阿煜。”战贺颐理了理李成煜头上被晶冠压松的青丝,笑着说,“没必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李成煜脱口而出:“怎么没必要?”
言毕他才回过神来,只因他心中的自负作祟,让他既不想承认面前这人在自己心中是仅此一份的重要,又不想轻飘飘地说出一句不重要。
两者相权,他说出口的话就折了中,“怎么没必要?反正我只是为了自己过得舒心。”
此话一出,好像把战贺颐的地位挤兑到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落里,不过是个用来供天帝取乐的凡人而已,就如豢养的灵宠无二区别。
战贺颐面上并无伤感之意,把皱巴巴的书生帽摊平了重新戴回头上,开玩笑似地说:“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成煜说话总是这般伤人,自负自傲早成了他不能改也改不掉的习惯。
盛气凌人的天帝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占理,却连为自己找补的想法都没有,撑着脑袋毫不客气地命令道:“你是我的,所以你不能死得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