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险些又闯下祸,干笑几声便把递来的姻缘簿收回了袖中。他可再也不敢问颜筠谦想不想知道姻缘了,只能临走时悻悻地看了言如青一眼,一袭红衣便果决地匿在了朦朦胧胧的仙雾中。
颜筠谦上前一步走到言如青身边,细想着月老临行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道:“师伯走之前似乎还有话想同我说。”
“或许吧。”言如青一拂袖便理净了棋盘,又抿了一口茶水,低敛着眉眼回他,“下次见面,或许他便会与你说了。”
颜筠谦笑着颔首。
少年两指伸进言如青面前的棋篓中挑出一枚白子,一头银丝如瀑般在他面前垂落。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言如青稍稍后撤,又听到颜筠谦在他耳畔轻声道:“徒儿斗胆请求,可否与师父做一回对手?”
不过眨眼,清风拂面,那冷清的仙君便坐到了手执黑子的那方。
“来。”言如青面色不改,只是稍稍抬手,示意颜筠谦落下第一颗子。
天色昏暗,仙宫内外都寂静无声,却能听得棋子落局的脆响。两人沉默地对弈着,黑白交织看似缠绵悱恻,实则却是一片你死我活的肃杀之景。
言如青不让棋,颜筠谦不毁棋,两人都是认真的。
颜筠谦单手托腮,纵览全局也未想好自己手中这一子落在何处才是最好,又不知思绪飘到了那里,便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默的交锋:“师伯掌管天下姻缘,或许方才想与我说姻缘之事。”
言毕似是想通了什么,“啪嗒”一声便把手中的白子交了出去。
言如青紧随其后也落下一黑子,神色无异,道:“或许吧。”
“如若是为姻缘,徒儿希望师伯免开金口。”颜筠谦的目光凝在言如青身上,继而解释说,“姻缘既是命中注定之事,那么顺其自然就好。”
言如青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时光又在你来我往之间悄然流走,屋内尽是夜明珠莹润透亮的微光,仿佛在二人的面庞上拢了一层薄纱,半遮半掩,欲拒还迎。
一白衫、一灰衣,少年热忱,青年淡漠,两人坐一处时总能嗅到些暧昧的气息。只有这点无论在世间挨过几轮都去不掉,仿佛无声地诉说着一段纠缠不清的过往。
棋路峰回路转,一时看不出谁更占上风。颜筠谦把白子放在掌心握了又握,说出口的话却不拖泥带水,直白地问道:“师父有道侣吗?”
言如青也不瞒他,面色平静地抚了抚手腕上的红线,道:“有过。”
得了答案,颜筠谦果决地投下手中的黑子,步步紧逼地问:“既师父说「有过」,那如今就是没有了?”
言如青紧随其后又落下了一颗黑子,抬眸望了颜筠谦一眼。他见那少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始终没有挪开目光,又垂下眼帘平静道:“算是吧。”
他落了棋就要收回手,才滞在半空,突然就被颜筠谦一把拉住了。
言如青心上一愕,少年纤长的指已经沿着他的掌心缓缓向上,不轻不重地握上了他的腕。
颜筠谦将他稍稍往前一拉,灰朴的广袖扫过棋局,顿时扰乱了才布好的的厮杀之景,一时只剩下了黑白双色胡乱地缠绵悱恻着。
“是我吗?”
颜筠谦一双红瞳澄澈如血玉,笃定地一字一顿道——
“师父的道侣,是我吗?”
第一百零四章 、真亦假时假亦真
颜筠谦刚出世时,不知往何处去,便抱着墨砚在湖心亭坐了许久。
一人一猫静静地待着,无话可说。远见水面无波,各色各式的神仙鱼在其中无依空游,鳍如薄纱,鳞泛祥光,一到夜间便是一派光怪陆离之景。
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黑猫水滑的皮毛,红瞳映上鱼鳞斑驳的彩茫,看不出他心绪到底如何。
最后是颜筠谦先开了口,他看似无心地问:“师兄,仙君有道侣吗?”
墨砚抬头瞄了他一眼,面对这人时到底还是心里发怵。它想了想,犹豫了半晌道:“之前是有的。”
颜筠谦毫不意外地哦了声,垂下眼帘,笑着继续问:“那仙君之前的道侣呢?”
墨砚慵懒地舔了舔猫爪子,听他追问便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说来话长……反正那人最后得了臆症,疯了,想着法子要折磨师父。”
颜筠谦稍稍歪着头,顺手正着撸了一把墨砚的尾巴,“后来呢?”
“后来?他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之事,杀侣弑师,便是死有余辜。”
黑猫的橙瞳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少年人,嗓音低沉道,“还是你觉得师父应该原谅他?”
颜筠谦把怀中的猫儿搂紧了,素白的袖子恰好遮住了一双盯着自己的橙瞳。墨砚耳朵动了动,视线被阻,只能听到少年在它头顶笑晏晏地说:“我从没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