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筠谦垂下眼帘,敛去了眸中的心绪,“听师兄这般说,看来他真的对仙君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你明白就好。”墨砚的猫爪凭空扑腾了几下,示意颜筠谦别把他抱得太紧,“也别在师父跟前提起。”
少年垂下眼帘,轻轻应了一声。
墨砚最后终于把那糊眼睛的白袖衫扒拉了开来,它仰起猫头去看,颜筠谦唇边仍挂着明朗轻快的笑容。
可如今颜筠谦似是忘了自己曾在墨砚面前的允诺,正在寝宫里拉着言如青的手腕,犹不肯放。
案上的棋局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临了却被衣袖拂过彻底毁于一旦。黑子白子丁零当啷落了一地,宫殿里里外外都寂静无声,只剩师徒两人暧昧着僵持不下。
或许颜筠谦在心中已经想过了成千上万次,只为在言如青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少年一双如血玉般的眼紧紧盯着言如青,笃定地一字一顿道——
“师父的道侣,是我吗?”
“……是。”
言如青抬袖拂下了颜筠谦的手,嗓音暗哑,还是承认了。
他面对颜筠谦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失态,仍旧神色淡漠。清冷的仙君佯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握起拂尘复了已是一地狼藉的棋子。
颜筠谦什么都没问,没有问言如青为何不早些说出二人的关系,也没有问言如青为何隐瞒。他看着面前这人抿起的薄唇,心中便兀然一恸。
言如青回过神时,少年已经一步跨到了自己面前,漂亮的眉峰微折,手背已经挡下了那阻在两人之间的木柄拂尘,低头道:“我从前把你伤得很深。”
“无妨。”言如青稍稍侧目,眼神躲闪,“你不必想着你不知晓的过往觉得愧疚,也不必为了你不记得的曾经惩罚自己。”
正是不希望颜筠谦对过往之事心怀愧疚,言如青才不肯主动坦明。
更何况面前这个筠谦孑然一身落在天界,来时本就什么都不记得。仙身消散后化作清浊二气,在紫金八卦炉中重新一滚,前世来生姻缘既断,先在往缘镜中空白一片,就算有心也无法叫他想起过往。
“从前之事已成定局无力更改,如今能做的就只有往后稍作弥补。”言如青轻叹一声,嘴角还是扬起了一抹浅笑,道,“你无需在意我。”
他只字不提每当见到忘记一切的爱人时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其实每次看向颜筠谦,心上都好像被往缘镜的碎片反复扎入了胸膛,痛意弥漫,只能在往缘镜编制的梦中稍作纾解。
“我怎么能不在意您?姻缘这么重要的事,像您这么重要的人,我怎么能……”
颜筠谦咬着下唇,双目好像都朦朦胧胧地被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哽咽着说,“我怎么能忘记您?”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带了隐忍不住的哭意,只怕下一刻又要落泪。
不是质问言如青「您为何不告诉我」,而是埋怨自己为何忘记了。
仿佛只要与面前这人对望,心中就油然而生许多不舍,心底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东西在滋生疯长。
颜筠谦一双红瞳微颤,仙雾蕴在莹润的指尖,他轻柔地摩挲着言如青腕上暗红的线,问:“这是我为师父系上的吗?”
言如青无声地颔了颔首。
“那师父曾经赠与我的物件呢,在哪里?”
颜筠谦更进一步,膝弯已经抵在了言如青两腿之间。衣料摩挲,他抬眸去看言如青,一双红瞳湿漉漉的,睫羽纤长,无辜好似一只初生的白兔,就如从前。
言如青看见那双眼睛就没有不心软的时候,心软到根本不忍用仙力把颜筠谦推开,结果被少年逼仄得几乎要倒坐在案桌上。
他逃避似的从怀中拿出那根被洗涤到发白的发带,摊开掌心,缓缓隔在了两人面前。
颜筠谦的视线落在那根朴素的发带上,不知有没有记起曾经,只看神色却未改分毫。
少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托着言如青的臀腿往上一推,眼睁睁可能那清冷的面庞一愕,人已经坐在了桌案上。
颜筠谦乖觉地把手放了下去,看似顺了言如青的意不与他过多亲近,身子却低俯压上,凑到了那人的颈窝处,眼眶粉红,呼吸清浅,道:“能烦请师父帮我系上么?”
他这一问颇有些耍无赖的意味,让人听不出他的心绪到底如何。
言如青有些无措,干脆阖上眼,努力让面上不显山露水,勉强维持着一贯的冷矜。他捧着那根发带,指间缓缓梳进了那一头银白如瀑的发丝中,发带绞紧,慢慢地把散乱的发扎成了一束高挑的马尾。
“好了。”言如青睁开眼,入眼还是少年澄澈的红瞳,半边额前的发已经被梳了上去,就和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