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筠谦并不反驳,眼眸微沉,叫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吟吟笑道:“要我作陪吗?”
言如青倒是觉得奇怪,往常这人都是黏着他寸步不离的,今日居然主动松了口。他摇摇头,“虽说帛州不远,但路上也免不了舟车劳顿,筠谦你还是待在家中好好将养身体吧。”
如若颜筠谦跟着他一起去了,只怕有些话不好当面问,想遇上稚景更是难上加难。
“你想何时动身?”
“就这几日吧。”
言如青侧目瞥了一眼窗外,时候还早,只怕再过几日更加热得厉害。每过了正午,翠绿的树叶被烫得好似要淌下油来。
他思量了片刻,说:“也不知少国师最近得不得空,是否在家。”
“他推了官位回乡,身子又不好,自然与我一样成日待在院子里闲得不行。”颜筠谦面上没有半分不悦,身子稍稍前倾,“若是想去,择日不如撞日。”
言如青点点头,颜筠谦即刻就安排佩兰去备车马了。
墨砚仍窝在他怀中不肯给颜筠谦好脸色,他顺便抬眸去细细观察自己的爱人,并无异常。
最近两人相处虽说不上疏离,但颜筠谦待他好像不似从前那般亲昵了。外加墨砚恢复记忆后讨厌颜筠谦的意思愈演愈烈,两个人连睡都不是睡到一处去的。
言如青瞥了一眼颜筠谦,视线即将与之对上的一刹,转而垂眸平和地望着棋局。
他抿了抿唇,有些茫然地想,是筠谦觉得腻烦了吗?
毕竟男子与男子之间免不了要遮遮掩掩,终究不能大方示人。
少年心动是最热烈,不过这份热烈到底能坚持多久?
“为何不正眼看我呢?”
踌躇间,颜筠谦敏锐地捕捉到了言如青的神色变化。少年立在言如青身后,一手托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顺着衣袖抚了下去,暧昧地摩挲着青年手背上凸起的骨节。
墨砚站在言如青大腿上不停地乱动,他察觉得到那猫儿想用爪尖挠花颜筠谦的手,可他看不了。
言如青只能仰头,迫不得已的对视让他溺入少年墨黑的眼瞳里,在其中缓缓沉沦。
那是爱意吗?
还是掺杂了些别的心绪呢?
言如青分不清。
他仰着头,膝头的猫噗通一声跃了下去,整个人稍稍前倾便撞上了颜筠谦的唇畔,凑成了一个吻。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如青。”
一吻罢,少年嘴角勾起,说出来的话却是发苦的。似是追忆又似是怀念,更有些不明所以。
为何要这么说?
言如青稍稍移目,手指覆上唇瓣,仍是一片温热。
明明他一直在这里,筠谦为何这么说?
这话听起来……好像他不是言如青一样。
两人一呼一吸间,才意识到屋外有人在敲门,“少爷,有本家的信。”
降香来送颜家的信笺,在屋外敲门敲了老半天也没主子应她,又唤了几声,最后总算顺利地把信递到了颜筠谦面前。
她见言如青一声不响地逗弄着立在地上的黑猫,颜筠谦也摊开了其中一封翻阅起来,本不想搅扰了两位主子的兴致。
但情况特殊,降香犹豫了半晌又磕磕绊绊地说:“近来老爷的身子愈发差了,脑子也不甚清醒,有些痴痴傻傻的,不记事也不认人,还常说自己身上发痒,所以浑身上下挠得都是血痕……
大少爷请了许多名医都说无药可医,夫人叫了些道士来,也都说老爷着魔了……希望您能得空能回家看看老爷。”
她才说罢,佩兰又走了进来说车马已经备好,言如青若要去见少国师,即刻便可启程。
“那我便留在此处中给本家回信。”颜筠谦并不急着给降香回复,转头看向了言如青。少年无声地揉皱了信纸的边角,屈身与言如青对视,拨开青年鬓旁的发丝,“你早去早回。”
“嗯。”言如青那张清隽的脸上重又露出了清浅的笑容,怕旁人听到,在颜筠谦耳畔说得极轻,“等我。”
前几次都是颜筠谦同他说这两字,今时今日却反过来了。
颜筠谦滞了滞,随即应声,关切道:“嗯,一定要回来啊。”
少年笑着露出了锐利的犬牙,弯作月牙的眼里露出了真心的笑意,一如既往。
一定要回来,我的仙君——
在知晓一切真相后。
待那青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颜筠谦眉眼陡然一松。他单手撑着半边脸颊,将看完的信笺随意地扔到了一旁,眼中笑意不减。
他一直在笑,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那双澄澈眼中并非是单纯的和善与爱意,而是单纯的残忍与怨恨。
他分得清。
降香低着头问:“少爷可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