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目光落在身上炽热无比,叫言如青稍稍有些不自在。半晌才见他摇了摇头,展露出一个熟悉的笑。
“是我醒得早。”
直到坐上了回别院的车马,把那破旧的老君观被抛之脑后,墨砚还是暴躁地在竹篓里挥舞爪子,冲颜筠谦喵喵乱叫。想来如若它能口吐人言,必定每一句都骂得难听至极。
胆小的降香以为自己失职,把养在笼里的黑猫儿弄丢了,怕得哭了一整宿,好悬没有昏过去,见到了才敢长舒一口气。
后来发现那黑猫彻底转了性子,对谁都爱搭不理,只有寸步不离地跟在言如青身边,得了安抚才会乖顺下来。
一旦颜筠谦离言如青稍近一些,就会被那黑猫露出獠牙一阵哈气。
墨池并不亲昵地窝在言如青怀里,而是四爪并拢站在他的胳膊上,亦如立上了一柄看不见的拂尘。
言如青眼神黯了黯,对颜筠谦道:“墨池这般抵触你,好像不太对劲,我先带他进屋了。”
“嗯。”颜筠谦滞了一瞬,出乎预料地没有黏着言如青,推开了自己那屋的门,侧目笑道,“许久未见,他一定想和你好好聊聊。”
话语轻飘飘地落入了言如青耳中。明明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少年半边身子匿在屋檐的阴影下,眼瞳红得发黑,目若点漆。
言如青抱着墨砚回到房中,见那黑猫从自己臂弯中跃到了梨花木案上坐好,便试探性地唤了它原来的名:“墨砚?”
“喵——喵!”墨砚喵喵两声应了下来,抬起爪子对言如青行了一礼,毕恭毕敬。
“果然你也想起来了。”言如青轻抚了一下他的脑袋,心中稍稍觉得疑惑郁闷。
即便他也想过凡人的日子,只是尚不得而知一身仙气去哪儿了,始终是个心结。
“昨夜你是自己跑出来的?”
墨砚听罢,把猫头摇得像逗孩子的拨浪鼓。
“便是有人放你出来的了。”言如青继而猜测,“是稚景?”
“喵!”墨砚连连点头。
倒也还在意料之中。毕竟他与颜筠谦都离开了别院去老君观,稚景没了灵压阻碍,便能自由出入了。
言如青双手交错着置于腿上,问:“你现下能否联系到稚景?”
如若稚景能让墨砚开口说话,起码灵力的下落还能明晰一些。
墨砚不急着应,忽而把头垂了下去,伸出脚垫沾上砚台里的墨水,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踩了几爪。踩完又突然抬起头,急促地叫了起来。
言如青凑近去看,宣纸上赫然出现一个歪歪扭扭的“外”字。
毕竟师徒一场,言如青大抵能猜到墨砚所说的是何意,伸手把墨砚捞回怀里,用干净的帕子擦拭起它的脚垫来,问:“你是说,出去便有可能遇上稚景?”
墨砚坚定地点了点头,亮出锐利的爪尖往东一指,东面一墙之隔便的屋子里便是颜筠谦。猫儿浑身的毛又呲了起来,言如青怎么撸都顺不下去。
言如青眉峰稍折,猜到了墨砚的意思,轻声询问:“不要告诉筠谦?”
只怕这有些难。
即便墨砚不提,他也不会告诉颜筠谦自己要去见稚景的。
可进出别院这等事根本就瞒不住,哪怕他偷偷溜了出去,眼尖的下人也会向少爷通风报信。
言如青抿了抿唇,食指指尖轻扣桌面,不知该寻什么样的理由带墨砚出别院。
别院处于溪沪偏郊,离国都卉安是远,但乘车只需两个时辰便可到言如青在帛州曾经住过的小村子。
那也是他捡到颜筠谦的地方。
并非是言如青想念那小村子和破药铺了,而是他记得,季玉卿在先皇去世前不久后也辞了国师的位置,“告老还乡”迁回了那里。
“我只能告诉筠谦我要出门。至于他是否与我一起,还需两说。”言如青轻轻抚上墨砚的头,“就以看望季玉卿为缘由。”
言如青记得,季玉卿从一开始就知晓他身负仙君命格,后来的一切都是蓄意接近。体弱的青年利用了自己的好心,到头来,只是想用仙君命格来续命。
人人都有苦衷,言如青并非不愿意原谅,只是不想再见季玉卿,平白给别人添堵。
言如青揉了揉酸涨的眉头,如今他恢复记忆却失了仙力,只能希冀于出了别院就能遇见稚景。再不济,也希望能从季玉卿口中知晓一二。
“修为到底去了哪里?以及我有些在意……”言如青长叹一声,呢喃道,“在意……姻缘簿上的名字。”
纤长的眼睫盖住了半睁的眼,本该装着凉薄与淡然,如今看着竟是十分难得的失落。
墨砚不知道师父忽而提及姻缘簿做什么。它如普通的家猫一样在木案上坐了下来,一边照着竖在面前的往缘镜,一边梳了梳身上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