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白并不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毕竟他自出世起就知道老君是老君,仙君是仙君,两者相似却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在多数仙家眼里,两者并无分别。
丹白分得很清楚,毕竟仙君才是予以他一切的人。他从无一日受到过老君的照拂,却日日想受到仙君的垂青。
甚至连“垂青”二字都言重了,丹白想想都觉得自己贪婪。
他只想留在如青身边,其余的别无所求。
言如青并无意窥见丹白的心思,平静地问月老:“上仙还要继续么?”脸上显神色,仍旧淡漠如冰。
“不来了不来了,就没赢过。”
月老连连摆手,望向对面比之神仙还像神仙的人物,寂寥无言。他叹息一声,把姻缘簿卷起后往宽大的袖子里一捅,恰好落下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镜。古朴的纹样擦过月白的云靴尖,哐当一声掉在丹白脚边。
丹白无意一瞥,那铜镜中清晰地映出了自己。
白发红眸,眉宇间一点银华隐藏在额间碎发下,再往下,便是一张清秀平实的脸孔。少年纯洁似一块璞玉,本就不在意美丑,只觉得这镜子里的自己比天池水面上映出来的清楚不少。
丹白不敢轻易伸手去碰,轻声询问:“上仙,请问这是……”
“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东西。”月老并不太在意,屈身捡起来后只是随口一提,“这是往缘镜,可见过往,能晓未来。”
提起月老,只知道姻缘簿,极少会提起往缘镜。
姻缘簿只显结果,往缘镜只看过程,二者相辅相成,却并非缺一不可。
月老就是把红线穿穿绕绕也只需对照着姻缘簿,反而用不太到。
丹白听了个一知半解,还是点了点头。
年轻的红衣上仙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扭头看向言如青,“说起来,墨砚是不是缺块镜子照着梳毛?往缘镜照得可清楚了。反正老朽用不着,就先借给墨砚玩玩吧。”
丹白脑中无端浮现出那黑猫摁着铜镜舔毛的模样,联想到墨砚平时看着那般可靠,便忍俊不禁直想笑。
言如青淡然拒绝:“是墨砚胡闹。往缘镜是上仙的法器,岂可随意应允。”
月老摆摆手,“就当是老朽下棋输了押在天尊这儿的东西,等下次赢了就拿回来。”
丹白常常候在这二位的棋局旁,每次奉茶就顺带学一点下棋的路数,看都要看会了,还从未见月老赢过仙君。天长地久无时尽,也不知这一押要何时才能重新归还给月老。
言如青知道月老心中有数,也不再多说。
慈祥的红衣青年走到丹白面前,和蔼地把那面小小的铜镜双手递到他面前,“老朽不知道那猫儿跑去哪里了。便由小道友代为转交,可好?”
丹白抬起手滞在空中,宽大的袖袍滑落,此时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全都习惯性地先看向言如青。即使他能得到的回应少之又少,等待仙君的回应却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言如青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平静地扫了少年一眼,竟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算是默许。
茶香清浅,杯壁余温,杯盏被重放在案上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让丹白根本挪不开眼。
仙君一张薄唇被茶水染上了些晶莹红润,透亮得很,比自己一双浸了血的眼瞳要好看上千百倍。
“我这就去带给墨砚师兄!”他规规矩矩地向两位师长行了礼,最后仍依依不舍似的,过了门槛才把目光从仙君身上挪开。
已经数不清到底等了多少时间日,仙君终于喝了他泡的茶。
丹白高兴到周身的仙气都开始欢腾起舞。他忍不住去想,若是仙君需要,自己什么都可以做。
既然姻缘自有天注定,那有朝一日仙君寻了道侣,他也会诚心祝愿、为他二人感到高兴的。
毕竟他只盼着仙君好。
心思单纯的少年连续拐了好几个回廊,翻了好几处仙草堆,问了好几个仙童师兄也没瞧见那黑猫师兄的身影。反正丹白本就是闲人,干脆寻了墨砚喜欢待的一处地方静静候着。
少年手里的往缘镜就如一面普通的铜镜,他眨巴着一双红彤彤的眼,怎么看它都不像其他仙家法器那般有极其大的神通。
丹白歪头盯了铜镜良久,稍稍起了念,动了心。
既然不能看姻缘簿,那往缘镜呢?
他当然想知晓自己的姻缘,想知道的不得了。他尚不知姻缘是什么,只是单纯的欣喜又好奇,单纯的想知道未来会与谁有联系,单纯的想把一腔无处安放的爱意放到谁的身上,不求回报。
即便丹白早已把所有爱意都投给了仙君。
如若他只看一眼,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