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明知道言如青面上不显情绪,仍旧宽慰他,“第一次炼丹又不知道火候,多试几次就好了。”还当炼丹和穿红线一样能回炉重造,断了接上就行。
“不妨事。”言如青一甩衣袖,那支离破碎的丹炉转而在众人面前重组,阴阳轮转,纯青的炉火复又从炉中蹿了出来,孔缝中呼呼地冒着乳白的焰气。
言如青稍稍侧目,视线直接略过了丹白,随即下令:“墨砚,领他下去。”
“是。”
墨砚从月老宽大的衣袖中探出一个毛茸茸的猫头来,毕恭毕敬地应声,随即一跃而下,绕着丹白转了几圈,橙黄的眼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陌生的少年。猫儿东闻闻,西嗅嗅,蹭得丹白脚踝发痒,咯咯地笑了起来。
墨池舔了舔爪子,“随我来吧。”
丹白不肯和墨池走,先回头怯怯地看了看言如青,轻声询问:“仙君,你要到哪里去?”
他只想在仙君那边得到答复。
言如青站在原地,脚步不曾挪动分毫。
墨池跳上了颜筠谦的肩头,嗓音低沉,劝解道:“师父自有师父要做的事。”
“去吧。”灰袖中的清风无言地把丹白推远了。仙骨傲然,遗世独立,冷情的仙君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紫金的八卦炉中丹火大开,仙雾缭绕着淹没了一红一灰两道身影。交谈声宛如清风落入丹白的耳中,隐隐还能听到二人在谈论“回魂丹”,再后来离远了,遂听不真切了。
一人一猫在偌大的兜率宫里闲逛,墨砚站在少年肩膀上,松软的尾巴尖尖挠着丹白未被白衣包裹的脖颈。
丹白先开口了:“请问……仙君要炼回魂丹做什么?”
“不清楚。”墨砚老实地回答,“没人能猜透师父的心思。”
“您也不清楚吗?”丹白抓来一把仙气轻柔地搓圆捏扁,捏成团状后转而递给墨砚,“我能不能帮上仙君的忙?”
“可是兜率宫里没什么需要你做的。”墨砚稍许有些为难,“无论是守在丹房扇火的,盯着天池炼器的,还是立在兜率宫门前迎客的,都不缺人了。”
“那……留在仙君身边伺候的人呢?”
“师父凡是都讲究亲历亲为,要喝茶也是自己倒,下棋也有其他仙家作陪。”墨砚高举一只猫爪,嗓音仍旧低沉,可以想象化形后是怎样沉稳可靠的模样。
“那您是做什么的?”
墨砚随即解释道:“我没什么道行,不过是偶尔帮师父做些捎话传信的事罢了。”
丹白噢了声,看向墨砚的眼神都是尊重。
墨砚只是在仙山下得道的灵猫,被老君抱回三十六重天后就当作灵宠养着。老君的青牛坐骑驮着老君离开了仙界,墨砚就被留给了言如青。
墨砚隐约能知晓此师父非彼师父,只是气息相仿,故而也不在意言如青和老君的区别。
“那也很好。”丹白高兴地笑了,第一次说出了那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祈愿,“我也想留在仙君身边。”
丹白是清气所化的仙灵,是仙界都难得一见赤诚单纯,墨砚没由来地觉得亲和,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丹白。”丹白脸上是青涩的笑意,有些难为情,“是方才仙君为我起的。”
“喔,是个好名字。”黑猫舔了舔爪子,打量着他一头银白如月辉的发,又紧盯着那一双丹红如火的眼瞳,“就外貌上来说,确实与你相符。”
可就此看来也能察觉到起名之人并不用心,只是看皮相就定下了这个浅显易懂的名字。
这应该也只是师父随便取的名字吧,墨砚心想。
那黑猫忽而乖乖闭上嘴噤了声,却被心思细腻的丹白发现了端倪。白色的小人儿一点都不恼,笑着直言,“您是不是有事瞒我?”
墨砚反问:“你能察觉到?”
“您周身的灵气变了。原是高兴的,似有一瞬间低落下来了。”丹白一双澄澈的眼中不见半分阴霾,灵气在他指尖流转舞动,“不要紧的,您有话直说就好。”
“我就是想说……这名字太浮于表面了,许是师父随便起的吧。”墨砚见瞒不住,只能说了。言毕还怕伤着丹白的心,干脆一并拿自己开涮,“就像我这名字也很随意……”
他还记得自己被抱回来那日,笑眯眯的老头原是要去哪位仙家的地府赴宴,路上恰好稍作停留,把通体墨黑的猫儿往怀里一揣,又随便赐了个名,从此墨砚就被迎到三十六重天和那青牛作伴了。
在旁人眼里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于施舍恩惠的神仙而言,不过是一时兴起。
“那也很好。这个名字……”丹白并没有半点不悦,攥紧了袖口,那密织成云纹样式的银线与他的发色相当,是仙君赠与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