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未散,碎炉中不见丹灵的雏形,只有阴阳二气扭成一团,清浊之间打得难分彼此。
最后清气完全吞噬了浊气,一团纯净的仙气像是邀功般飞扑向那身着灰袍的身影,懵懵懂懂,影影绰绰,一头栽进那人怀里。
言如青怀里兀然一沉,蕴着仙灵之气的清气与他同源,并无敌意,且速度快到他来不及阻挡。握在手中的拂尘当啷一声落地,取而代之的是那人白如雪的一头银丝,赤如血的一双丹眸。
少年不着寸缕,主动对上言如青古井无波的双眼。
言如青看着面前的少年,仍浮于表面,并未将他放入眼底。
丹与白把眼前的人一分为二,当真是干净到一尘不染,柔软乖顺到好似一只依偎在谁怀中的小兔。少年眉宇间的银华与言如青如出一辙,正隐隐放着光华,衬得一张清秀平实的脸孔都漂亮了几分。
从一双眼中便可窥见主人的心思,这人澄澈到半分杂念也没有,见到言如青便绽开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神识不全的少年如烟似雾般地环上言如青的脖颈,白如鹤翼的纤长睫羽剐蹭到了言如青的唇角,仙气氤氲缭绕在二人的鼻息间,遂交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听少年轻轻唤了一声:“仙君。”
不是师父,而是仙君。
言如青面上没有分毫错愕,仍维持着一贯的云淡风轻。袖袍微动,眨眼就已退出了十步开外。
少年彻底扑了个空,方才的亲近仿佛镜花水月,叫他呆愣地跪坐在原地。银丝如瀑,撇去那一双丹红的眼瞳,几乎整个人都要与白玉板融为一体。
赤子理应如婴儿般并无羞耻之心,是世间最为原初的状态,可少年却本能地拢起发丝,试图遮掩自己的躯体。
言如青抬眸瞥了他一眼,背过身去。薄唇轻启,淡漠道:“起来。”
不等少年作答,里衣已经轻飘飘地盖到了他身上,外袍也落了下来。少年惊讶地看了看新衣裳的袖口,银线密织的云纹好似一针一脚都饱含心意,这身白色的衣裳与他无比相衬,浑然天成。
他回过神来刚要答谢,一双质朴的云履映入眼帘,逼得他目光不由自主地上移。
往上,灰袍勾勒出一截细窄的腰身,白须拂尘无风自动。冷面的天尊并没有正眼看他,重又复述了一遍,“起来。”
见他仍旧未动,灰朴的道袍衣袖中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明晃晃地落在他眼前。
少年仍旧懵懵懂懂,但果决地握住了仙君向自己伸出的手。
“你既并非赤子,我便赐你一名。”言如青平静道。
“就叫丹白,可好?”
少年的身子轻轻飘飘,仙雾似的,被人握着手一拉就要往前扑倒。他神识都不在此处,还在想为何看起来冷心冷清的仙君竟有一双如此温暖的手,忽而就说起姓名了。
“啊……好,好。”慌忙之中,他胡乱地应了声。
为何是丹白呢?
都来不及细想这名中的含义,他再次坠入那双眼瞳的那一刹,霎时间,妄念纷纷且失真。
两人近在眉睫之间,额间银华迸发相接,几乎要将仙雾都消融殆尽。
明明刚刚才被赐予了姓名,此时此刻他又忘却了自己姓甚名谁。
顷刻云消雾散,仿佛天上人间全都骤然失色褪去,只有面前这人不会消逝,仅此初见就飞上自己心头化作一抹永恒的绝色。
那一只破开霖霖仙雾的手,应是天道赐予他唯一的垂青,却被天真的少年当作无上至宝捧在手心。
“多谢仙君赐名……”丹白怔怔地站在原地,抬头仰视赐予他一切的仙君。
他脸上带着青涩的笑容,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感激与敬慕,单纯到不参其他情愫,也不希望眼前之人能作出回应。少年只有一份赤忱的真心,完完整整地捧到言如青面前。
浊气尽散,只剩清气。丹白明白自己不可能憎恶仙君,只一眼,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只剩下干净的爱意。
他明白自己是为眼前这个人而生的、自己是为面前这个人而活的。敬慕之情在心底油然而生,他由衷地祈求着——
如若能一直留在仙君身边,那该有多好。
执念万千,丹心已破。
仅此一念,赤子之心再与他无缘。
月老听到动静闻声赶来时,看了看满地狼籍也只敢咂舌,八卦炉已经彻底粉身碎骨,看着好不凄惨。
两个扇火的小童恰好躲着懒,得知丹炉炸了还以为是自己看管不力导致的,害怕言如青降罚,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月老先看到言如青身旁多出来的丹白,惊叹道:“阿……不是,天尊真的炼出「回魂丹」了?”
“失败了。”言如青放下拂尘,淡漠地回,“开炉时浊气散尽了,眼下这个是清气凝成的仙灵,算不上「回魂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