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老皇帝相信吃“回魂丹”能延寿,故而尝到甜头后一直声色犬马,从未想过自己的身后事该如何料理、江山后继有人又要托付给谁。
此时君位置高悬,白荣安最有威望仍在狱中,他并无储君遗诏又是代罪之身,除非下一任君王为其平反,不然永无出来之时。白芩珺既被送去了夙幺那里,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龙椅自然也轮不到他来坐。
“既无遗诏,立嫡立长。”颜筠谦擦干了手,指尖被水浸地发凉发红,自然地被言如青接过握在手中,稍稍哈了哈气又揉搓几下,不一会儿就回暖了。颜筠谦仔细想了想,“这么想来,只可能是五皇子了吧。”
五皇子与三皇子年岁相仿,母妃去世早,从小便过给三皇子的生母一同养育,虽说吃住一处,但两人作比简直有云泥之别。比之三皇子得老皇帝赏识又有些谋略,五皇子儿时就深居简出,成年后又在围猎场坠马导致腿脚不便,听说如今脾性也愈发喜怒无常了,不知是真是假。
偏偏三皇子派一视同仁,三皇子尚在宗人府狱中,他们也能真心拥戴五皇子。
颜筠谦干笑两声,说既然凤鸾已经腐烂透顶,谁做皇帝不是做?新帝登基也未必能改变凤鸾国求丹问仙、官官相护的不正之风。
言如青说:“新帝登基,侯府应该也讨不了好。”
颜筠谦握着着言如青的手没松,似是不愿提起这些,“爹那么精明的人,怎会没留后手。”
如今颜武应该忙得焦头烂额,毕竟敬灵侯府是依仗着老皇帝给予的恩赐荣宠才得以在朝堂立稳脚跟的。颜武从一个江湖骗子步步做大,多少人眼红不已,树大招风,现临近新皇登基,此时恰成了众矢之的。
讨新帝欢心也并非易事,谁都不知道下一任君王会不会还相信丹道仙术,会不会仍重用敬灵侯府?
好像一切祸事都因颜筠谦而起。
但又并非他本愿,万般不得已。
言如青俯身把仍在执意捞鱼的墨池抱下桌案,沉声道:“筠谦,我并不后悔叫你不要再炼‘回魂丹’。
说实在,今日之国丧早该举行,一切不过是夺走你阳寿之人罪有应得。若你取回自己阳寿就算有罪,那我甘愿与你同罪领罚。”
“如青这是要与我生同衾、死同穴?已经喜欢我到这般境地了吗,我也喜……哎呀!”
颜筠谦又笑吟吟地说起了不着调的话,插科打诨,知道言如青皮薄,额上真被来了一记才算乖觉。他吃痛后神色漠然,随即眼眸暗了暗,“我绝不会让侯府的事宜牵连到你。”
“啊……真想快些和如青去别院住,干脆也不要带下人了,就你和我,想做什么都行。”颜筠谦话锋一转,伸了个懒腰,胳膊随意地半搭在言如青身上,顺手倒撸一把墨池油黑发亮的皮毛。
他就像承诺言如青的那样已经派了好些人去别院打扫收作,没有丝毫不情愿。听佩兰之前禀报的意思,过了五月头就能动身出发,可惜如今也只能干等着了。
言如青伸手去点他的额,思忖着自己还一句都没说,“什么叫想做什么都行。”
“想做的事就是带如青直接去别院,三哥和娘一定会应允的……但爹应该不会放过我吧。”颜筠谦故作轻松道,“毕竟‘回魂丹’就是他让我炼的,他也清楚这是何种邪门歪道。
他这会儿应该气得不行,毕竟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违抗了他,反将一军。”
“侯爷从一开始就……”言如青并未把话点穿。
星星点点的笑意被碾碎了铺在颜筠谦的眼底,并不见半分不满。仿佛置身事外,只是感叹,“他很精明,精明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算计。”
知晓“回魂丹”——或说移魂术的人也清楚地知晓,老皇帝的死意味着什么。
季玉卿之前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和颜筠谦交代清楚了。
当时仍是江湖术士的颜武在老皇帝跟前得了几分颜面。他打听到得知国师救子心切,得了张丹药方子能救爱子性命,只缺一个能被用来炼化的阴命男童。
颜武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能真正深得君心的机会,可哪里去找个八字纯阴的婴孩?恰巧时来运转,妻子又有身孕已过月余,他算准日子给了一碗催产药,颜筠谦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纯阴命……
就此步步攀升,颜筠谦七岁时,颜武如愿以偿成了敬灵侯。
本来颜筠谦是不会知晓这个秘密的,他只需按照颜武的设想为他人供尽寿命而死。
“是否听起来太过残忍?他就是这样的人。三哥之前不是说过,在他眼里,‘先得有侯府,才能有亲缘’,一点都不错。”颜筠谦勾起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坠,眼看瓷缸中的游鱼在片叶下乱窜,漂泊不定,最后又对言如青展露出一个笑颜,“‘虎毒不食子’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