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疾驰却不颠簸，帷帘外的景色从商肆林立变到宫寺古刹，言如青和稚景一路无话。
稚景一直掀开窗帷看着外面，认真感受着是否有熟悉的气息。她最后皱了皱眉，但也算是意料之中：“颜小少爷真的没有跟上……”
言如青本就不相信颜筠谦会来，自然不接稚景的话茬。愈行愈远，观宇的香火气息愈发浓重了，听珠阁如神迹慈悲，已然屹立面前。
这流星赶月般的疾驰只花了一柱香的功夫，但言如青仍有疑惑之处：“我还有一事相问。”
“您但说无妨。”
言如青看向稚景的侧颜，问：“既然稚景姑娘可以隐匿身形来回穿梭，为何不直接把我带去听珠阁？”
“因为您有仙君命格，故而除非是仙界的上仙，不然旁人根本无法对您施加任何法术。”稚景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既然没了缩地成寸的本事，那就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咯。”
言如青追问：“连必应娘娘都不行吗？祂受了凤鸾皇室百年供奉，应该修为颇深才对。”
“当然不行。啊……我还以为您早就发觉了。”稚景掩面偷笑，桃花眼狭长，如狐狸般圆滑狡黠，“我只说过我们不是人，可从来都没说过我们是神仙啊。”
“……狐狸。”
是啊，狐狸。
他不是一早就觉得稚景像狐狸了么？
为何在这种事上又对直觉不自信了？
言如青心下一惊，一只手搭在车厢的窗框上，随时准备弃车跃下。
错了，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必应娘娘浑身透出的邪性不是没由来的，他靠近稚景会觉得不适也并非错觉。
他本以为会必应娘娘会是邪祟神灵，却没想到真相远比想象中还要荒谬得多。
受人敬仰、普渡众生的神明甚至从未言说过自己是神明，只是世人以神明之姿将其供奉。
稚景大大方方地承认：“当然不是神仙，只是狐狸精而已。”
她扑了扑小扇子，牵着言如青的袖口就把人带了下来，接着虚掩着面屈身相迎，一双竖瞳如琥珀般晶亮，闪着蛊惑人心又妖异的色泽。毕恭毕敬道：“恭候仙君大驾。”
第六十二章 、前世初显「上」
听珠阁的内饰与之前毫无差别。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缓缓推开大殿的长门，入目还是那一尊必应娘娘的金身神像，维持着面上的祥和，只是丝毫不见生气。
稚景先一步踏入大殿，证明没有猫腻，转而侧身邀请言如青，“请。”
言如青跨过门槛，檀香四起，轻烟缭绕氤氲如紫气东来。必应娘娘仍旧肆意而坐，手执折柳普渡众生，身后成千上百只手交叠纠缠着形成了神灵特有的舟形背光。
可惜琉璃制的双目中已经看不见分毫慈悲怜悯，流下血泪的痕迹早已干涸，在金身上留下了褐黑的色泽。
言如青早该明白，必应娘娘如若真是是神明，那就不用千方百计地找到所谓背负着仙君命格的自己了。或许因为祂本质是妖怪，才需要借凡人的痴愚之心汲取供奉，以妖魔之身伪成的神灵。
言如青只上前了一步，与稚景拉开距离，问：“这里不是与冬至祭典时并无区别吗？必应娘娘究竟在何处？”
稚景迟疑道：“唔……这个点了，祂大抵在陪人午睡？”
她收起折扇，用扇骨敲了敲香炉，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在做什么，又小声地嘀嘀咕咕了几句，譬如“人给你带到了”这般那般的。过了一会儿笑眯眯地道：“您再眨眨眼就行了。”
就此弹指一挥间，言如青眼前的景象已经天翻地覆。
“不是说无法对我使用法术么？那现在显现在我眼前的……”
“这不是障眼法，是实景。”稚景勾了勾唇角，“这里才是听珠阁大殿的的原貌，不过并非凡间的「听珠阁」，而是妖界的。”
大殿上必应娘娘的金身神像已然不知所踪，目之所及亦如宫阙内里古朴庄严。
薄纱层层叠叠，一道一道由内至外依次敞开，灯烛忽明，宁神香的气味四散，为大殿内平添了几分馥郁缱绻。言如青上前一步，已经有人落座于玉座之上。
稚景做出一副正派模样抬手介绍：“这位是我们这些精怪的头儿——妖界的妖尊，同时也是受凤鸾香火供奉的必应娘娘。您不必在意礼数，叫他夙幺就行了。”
“在言公子面前称我是‘妖尊’，还是太过抬举我了。”不等言如青回话，夙幺已经从玉座上缓步走下，拱手行礼，道，“在下夙幺。言公子远道而来，恕我有失远迎。”
言如青一愣：“不……您客气了。”
他只道是对人才讲不能以貌取人，今日见了夙幺才知道这句话对妖也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