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幺并未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宝相庄严或是穷凶极恶,也没有半点精怪的妖媚。二十出头的男子遍地都是,就如面前的夙幺,怎么看都平实无华。
如若寻常印象里的妖精都像稚景那样风情万种,那面前这位无论是穿着打扮都朴素到了尘埃里,朴素到丢到人群中立马就会寻不见。
再说得恶劣些,那就是颜筠谦都比夙幺长得更像个妖精——尤其是狐狸精。
此时在侯府炼丹房里关禁闭的颜筠谦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言如青环顾四周,仍没有放下警惕:“为何稚景方才说这里是妖界的听珠阁?”
“事实如此。”夙幺请言如青落座,又亲自为他倒好了茶水,知道言如青不喝,也不做强求。
和善道,“我身负了妖尊的空名,统领精怪,却因此受天地规矩束缚无法在凡间显身。
故而我在百年前与凤鸾皇室达成了交易:我在凡间打通一处连接妖界之所,好在凤鸾皇室中寻我要找的人,而在此期间我将会庇佑凤鸾长盛不衰。”
“可是皇室误以为他是圣祖守护灵现世,于是以必应娘娘为名,干脆建了个庙把他供了起来。”稚景补充道,“他受限于天地法规无法脱身,所以苦活儿累活儿就只能我来做了。一来二去,听珠阁就被传得愈发神乎其神了。”
原来这才是“必应娘娘”的真相。
祂的确是借凡人的痴愚之心汲取供奉,以妖魔之身伪造的神灵,却也仅此而已。
言如青想到老皇帝对长生不老的渴求已经病入膏肓,为了一己私欲劳民伤财,怕是早就忘记了皇室与夙幺最初的契约。
必应娘娘是神是妖已经不再重要,不知从何时起,祂已经彻底变成了从凡人的贪念中诞生的臆想。
在把皇子亲手送去作为祭品时,人人都面露喜色,人人都欢心不已——凡人们早已被贪欲蒙住了心智,早就忘却了庇佑凤鸾长盛不衰的代价,忘却了失去庇护后这个只顾着求丹问道寻求成仙的国家该如何存活下去。
三皇子白荣安想到了,可他的反抗不过是杯水车薪。正因知晓不趁早根除会成心腹大患,于是他逼了宫,可结果仍旧是僵局,他也为此与皇位失之交臂,再无东山再起之可能。
“所以被当作祭品送来的七皇子……”言如青想问,那他最后又如何了呢?
他话还没说完,玉座旁高高拦起的山水屏风后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
“有、有谁来,来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少年腼腆地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脑袋,见言如青陌生,又立即缩了回去,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有些口吃,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却还是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慌忙问道,“是来接我、接我走的吗?我、我在这里,会妨碍到你们?”
“放心吧,他不是坏人。”稚景回头看了言如青一眼,笑晏晏蹲下身揉了揉小少年的脑袋,“不是来接你走的。没有人能把你从这里接走,也不会有人觉得你多余,就这样安安心心地住下好不好?”
小少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才放心下来,眼睛瞟了瞟言如青,又快速起身躲到夙幺的身后,问他:“是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即使身边有夙幺和稚景陪着,小小的少年也没敢把头抬起来直视言如青。
言如青看着那孩子,莫名觉得他眼熟。细想起来,眉眼间倒是和那莽撞逼宫救弟的白荣安有几分相似。
既然出现在此处,那他就是言如青方才问话中的七皇子,白芩珺。
夙幺轻轻拍了拍白芩珺的背以作安抚,解释道:“芩儿之前在宫里过得很不好,所以不太信任别人,还有些怕生。”
“所以七皇子从一开始就并非是作为活祭品来看待的?”
言如青猜了个七七八八,想必一出活祭又是老皇帝得了听珠阁的令私画蛇添足的结果。毕竟民间说到要向神仙供奉选定之人,最先想到的必定是活祭。
“活祭?只有凡人才会讲究那些。喏,你瞧他等了几百年才等到这一个,宝贝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吃?”稚景扇了扇风,一脸为难,“我也没想到那老东西会把人封在棺椁里送来,谁知道凡间有这样的规矩。
本来请仙君您和颜小少爷来看热闹,好端端的祭典硬是做成了冥婚。最后还遇上三皇子逼宫,当真是乱套了。”
夙幺点点头:“确实不像话。”
正因如此才觉得心寒。白芩珺被身生父亲当做祭品献给妖精,反而被妖精照顾保护了起来,简直荒唐得不成样。
事情一件件串起来就愈来愈离谱了,最后连妖精都觉得凡人不着调,言如青也一时语塞。他继而问道:“二位千方百计地请我前来,究竟要我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