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序没眼看,给他点面子,反应淡淡地移开目光。
青梅竹马的弊端,便是从小看他堆泥巴当壁垒玩,骑木棍当上战场,没有一丝神秘感可言,糗事一览无余。
即使偶然回头发现裴惊辞脸长得俊美如玉,恕她暂时不能一下子逆转刻板的印象。
……
中秋节将至,商时序去看了月饼铺子。
铺子宽敞明亮,左边柜台放各式各样花纹清晰的广式月饼,右边柜台放雪白软糯的冰皮月饼,中间的展台挂有精美绝伦的花灯。
商时序见母亲与几个学徒制作花灯。
她走过去,婢女搬来一张小木凳子,擦得锃亮干净才给她坐下。
花灯可似猫似兔、似莲花似锦鲤,花样繁多,灯盘底下系一根红穗,线上有薄木片,写上字,用作猜灯谜。
江舒雅面容带着慈笑,眼睛看向花灯的竹骨架,手下活计一刻不停,却同她说:“明日,裴家女眷便来纳征,将聘金、聘礼送到家中,那时候,你想悔婚都不成了,你可想好了?”
有得选吗?
她没得选。
如果可以,她倒想一辈子不嫁人,就只做生意,与父母生活。
可爹娘不会相信她能经营起店铺,开个月饼铺子也当给她过家家地玩,觉得她养活自己都够呛,更别说养商家上下一大口人。
曾不理解,为何世人都觉得女子一定得嫁人才有归处。
归根到底,还是这世道皆以男子为主,女子稍微做出实绩,便以美貌和情史加以淡化,古有传祸国殃民但实际上是战场上勇猛无比的女将军妲己,现有裴惊辞的母亲周氏,风姿飒爽,战功累累,百姓却受误导,只把裴家的功绩归到裴大将军一人身上。
“我不嫁他,也会嫁别人,要是你和爹爹能放心,我倒不想嫁出去。”商时序接过婢女递来的线和细竹,自行制作一个荷花灯。
她正值碧玉年华,理应不急婚嫁。
她想不通,爹娘为何急着替她寻个好夫家,直到她听见她爹被圣上猜忌的谈话。
她爹宁可死在为民谋利的职位上,也不愿告老还乡,即将被贬官上任霖州知府之际,是打算早早替她安置后半生,怪不得,前世梦境中的她在出嫁后,柳家敢肆无忌惮地作贱她。
原来都知道商家门楣没落,已经没人会替她做主。
江舒雅点了下头,“大姑娘了,迟早成家,嫁个喜欢的郎君,我和你爹日后才安下心。今日问你想没想好,是与你确认一遍,你可真是喜欢裴惊辞?还是柳南絮?那日在书房外等着,你听到我与你爹爹的话了吧。”
商时序心中一震,“娘……”
她的确喜欢过柳南絮,可是现在,那一满腔热忱全然恶心得她难以言喻。
在知道前世柳南絮对商家的所作所为,她要是还喜欢,不是情深难以自拔,而是猪油蒙了心,脑子勾了芡。
至于裴惊辞……
“没什么好顾忌的。”江舒雅看穿了她的心思,“嫁到裴家,持其利而示之善,对人家好点,至少别像以前那般冷言冷语了。”
商时序顿了一下,继续绕线到竹条上,绑出一个莲花状的灯盘。
堂弟们尚小,功名未考,她爹商承义一旦在朝中失势,商家的家田家产、她经营的商铺,犹如稚儿抱金入闹市,人人可欺可抢。
她越来越握紧手中的竹条,顿然一松。
受梦的影响,其他世家子弟她不敢信,受商家恩惠的门生也不敢信,她磕破了头,没人肯帮她,她唯一没求的人是裴惊辞,但就只有裴惊辞给予了她希望。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似乎注定要与裴惊辞有所交集。
她需要裴家的权势,去保自己的商交人脉。
也私心地想要裴家的威望,引起皇上的忌惮,动商家的决定得斟酌再三,至少,她爹被革职时,她已经能独当一面,守护商家了。
她爹娘知道她的打算,心疼她这个女儿,也支持她目前看来异想天开的做法,这点就够了。
她嫁给裴惊辞,真心给不了,但她会回馈对等的诚恳。商时序惭愧地在心底致歉。
酉末戌初,余晖渐暗。
江舒雅走后,商时序喊了两个苦力工搬牌匾,天黑之前,牌匾要挂到店铺门框上,以便第二天顺利开业。
“时序姑娘。”
商时序正与婢女收拾商铺里的杂物,听见有人喊她,回头发现是柳南絮。
金色光照下,对方一身青袍,站在熙攘人流之中。
她面色不变,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对方急不可耐地走进商铺里来。
柳南絮等不到商时序反抗家里指婚的消息,感到事态逐渐不受控制。明明以商时序的脾性,理应嫁其所好者,而这几天,小书童回报商家与裴家正常纳采、问名、纳吉,无半点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