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游正值大笔之年,这几月备考转年春闱,闭关苦学,她受梦境折磨也就这几天,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有送话本子的前例,商时序不由得想到裴惊辞。
除非裴惊辞做好了香袋,又去拜托柳南絮转送给她。
而她不问,柳南絮绝口不提,每次都特意让小书童说的好似他自己送的,打的一手揽功的好算盘。
商时序垂睫掩盖眼底的晦暗,伸手接过香袋,细白的纤指摩挲在针脚粗糙的布线图案上。
“我收到了,回去转告你家公子,时序十分感谢为我作香袋者。”
小书童更加低头了些,“时序姑娘打扰你了,我家公子在殿外等你已久。”
以前她想见柳南絮一面,都得等上十天半月,今日……
商时序稍稍迟疑,微侧头对清樱说:“你去跟夫人禀告一声,说我遇到友人耽搁些时间。”
清樱应声离开后,小书童在前面领路,商时序走出神殿,朝外粗略览望。
裴惊辞自小有一毛病,便是挖坑捉弄她后,会隐藏在附近偷笑。
之前送她话本子,也是时不时游荡在她眼前乱晃,以便窥她会作何反应。
果不其然,神殿前石阶旁,青田石守护神像那看到一个藏藏匿匿的熟悉身影。
商时序移开视线,无声与青田石守护神像擦身而过。
广场的竹林挺拔苍翠,大鼎镇于中间,香客捧香柱三拜,柳南絮柏立在竹荫之下,白衣淡雅。
裴将军府的喜帖虽未发,但这几天,她与裴惊辞的婚事传遍了玄都城,道贺的人踏破两家门槛,自然传入他的耳中。
柳南絮端着一副清莲君子姿态,却急切地问:“你与裴兄的婚事,传闻是真?”
见她的第一面,没问她睡得好不好,没问她身体情况如何,却问她与裴惊辞的婚事真假。
若不是老天见她可怜,让她认清柳南絮的真面目,商时序恐怕会认为柳南絮这般兴师问罪,是倾慕于她所致。
商时序抬眸,恍如隔世般,觉得柳南絮十分陌生,也看透了这个人,“是真。”
柳南絮假模假样地道:“诶,女子当嫁其所好者,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可惜我与时序无缘无分了。”
柳南絮连吊着她的清高也不顾了,按捺不住地见她一面,利用她对他的喜欢,自会心软去退婚。
商时序的目光紧随柳南絮,连他面上恼的一瞬也没错过。
她父亲好歹是天子脚下皇城的正三品朝廷命官,她在商府吃的珍馐美馔,穿的香云华锦,出门一趟,光伺候的婢女、婆子、侍从至少十二个。
她真瞎了眼,看上了柳南絮,居然舍弃优裕也要跟着他吃苦。
即使后来柳南絮真是皇家血脉,继承了大统,她也不稀罕。
柳南絮道:“我与裴兄交好,知裴兄天性善玩,花酒场所出入如家常便饭,你嫁予他,怕是管不住他。”
他自以为拿捏了商时序,听闻她自小便不同人共用一个学堂书桌,如果未来夫君不止一个妻妾,自是不愿意嫁予。
可商时序回答他:“是吗?那还真是表里如一,半点不懂得掩饰,无碍他人的个人享乐,可比算计他人的奸诈之徒纯良,教导一番,我相信他自会走入正轨。”
柳南絮不死心地说:“一人之秉性难改,我也是怕时序你伤心难抑。”
“柳哥哥多虑了,裴家虽为皇亲国戚,母亲乃平阳侯老夫人亲女儿,父亲乃镇都大将军,但家风森严,一脉独个正室。”商时序一顿,“配得上我。”
柳南絮面色僵住,出身是他的痛处,不然他不会想尽办法要搭上商家这一杈高枝。
但眼前娇美的人穿着一袭素净白裙,衬得她本人愈加娇弱,宛似一只被逼无奈的白兔,不像是讽刺他出身配不上她的做法。
柳南絮脸色柔和许多,他更相信商时序迫于父母之命嫁给裴惊辞,故而夜夜梦魇。
他坚定相信商时序还喜欢他,只要商时序的心在他那里就不怕变故。
柳南絮忧心忡忡地告别,“既然这样,那柳某便先走了,祝时序姑娘与裴兄嘉结良缘。”
商时序没有应声,只等他走后,转身去找裴惊辞。
这辈子的婚嫁有打算与裴惊辞联姻,那得要他明白,给她送礼,不用通过第三人。
商时序走到青田石旁,身后便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她一回头,对上裴惊辞直白的眸色。
他墨发利落地高束,嘴里叼着一截小草杆茎,尾部带着一大一小的两片青叶,宽阔的肩膀上沾有枯草屑。
裴惊辞向来粗野至极,随便在路边摘片叶子便能津津有味地嚼起来,穿的衣服和鞋靴永远又旧色又泥脏,大玄朝尚黑,一点泥星子都无处可藏,谁能相信这是位世家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