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是景和十四年,她钟知微是镇军大将军家中收养的义女,而站在她面前的这人,是大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无论是阿兄,还是钟吾,都,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她再如何留恋,再如何放不下,史书或峥嵘或颓败的那一页,早已翻过去了。
钟知微忽然觉得,她能够回答贺臻刚才所问的那个问题了。
钟吾的华阳公主的执念,从未消散,也绝不会消散,但钟家的大娘子钟知微,她的执念,应当是不复存在了,因为无论她再如何回头望,也是什么都望不见的。
“太子殿下,在下自然懂得您对公主的爱护之心,方才犹豫,乃是因着公主同殿下相邀,这莫大的荣幸,在下过于惊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殿下放下,届时待公主寿辰,在下和贺臻,定是然会欣然前来的。”钟知微躬身垂眸回话,毫不逾越回声道。
“那就好。”李渡通身温润,笑意融融,仿佛方才他的以权压人只是钟知微的错觉一般,他再度出声道,“对了,阿瞒自小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性子顽劣,寻画一事重大,棠溪先生既有作画之能,还请多多上心,此事上多管束着他些。”
钟知微颔首的姿势不变,毕恭毕敬应声道:“是,太子殿下所言,在下定当遵从。”
出宫门时,天上骤然间起了风,大风带起的尘埃飘浮于空中,最后又坠落于地面之上。
钟知微推开奚车的车窗,朝外望去,只见宫墙高耸,好似一块浑然天成的巨石,垒在这上京城当中。
贺臻的敏锐不改,他问得磊落又直接:“除去赴宴之外,李浥尘还同你说了其他什么吗?”
钟知微身子未动,她仍然凝视着那宫墙:“没有,太子殿下,只说了赴宴一事。”
“那……你……”贺臻还要问,但钟知微却倏忽出声道,“贺臻,我曾见过一本来自遥远海外的话本,那话本里有句叫我此生难忘的话。”
“那句话的大意是说,压在那个人心头的大石,已然滚落,而滚落的那块石头,恰好又压在了往事之上,让往事再也无法再活过来了。如果你要问我现在的异状,那我只好这样回答你,因为那块石头滚下来了。”
贺臻思忖了一会那话,继而自然略过了钟知微所不想聊的话题,转而扬声道:“什么话本?你这么一说,还挺有意思的,那话本,你出嫁的时候带来了吗?”
“嗯,带来了,回家再说吧。”风未止,人已停,钟知微关上车窗,不再往那皇城看了。
第43章
色疑琼树, 香似玉京,栀子的香气弥散在雾气中。
那香气霸道至极,如影随形,沿着发梢, 顺着衣襟, 直把整个人都给拢住包裹才算罢休。
雾气中渐渐浮现出女子的身形来, 影影绰绰,分明就在眼前却看不真切面容。
红酥手,玲珑腰,无瑕白玉的温热,使得周身的香气更重,直直地往人嗓子里钻, 理智上此时应当避开,但这香气却叫他丝毫动弹不得。
软玉温香之间, 贺臻终是低低闷哼出声。
一室的栀子香气还未散,女子便抽身要退, 他不做他想, 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腕, 女子惊慌间回头,骤然露出一张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的美人面。
是钟知微,竟是钟知微, 不过除了钟知微,还能是谁呢?可……这下该如何收场,贺臻脑中遐思无数, 但还不待他想出个孰是孰非来,天旋地转间, 那人,那香气,那楼台亭阁,全都化作了虚无黑暗。
大天白日,贺臻怔然睁眼,猛然撑手坐了起来,他起了一身的汗,中衣湿了大半,而薄衾被里不消看,只用感触,便可知更是一片狼籍的。
他所睡着的仍是床边的那张矮榻,而侧边床幔已收,床上空无一人,她,应是早已出去了。
不幸中的万幸,贺臻松了一口气。
上次这般,已是许多年前了,他虽因着嫌麻烦而不近女色,但他又不是有障碍,晨起时这般状况,少年时也有过两次,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而像今日这般有名有姓有对象的春梦,更是此生头一遭。
难道真就是如薛西斯所言的那般,男子这年纪到了,此事便就是自然而然的了?不对,那他前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那就是因为钟知微?她颜色太甚,又日日睡在身侧,所以他便按捺不住了?更不对了!他贺臻什么好颜色没见过?!怎的会是那类见色起意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