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栖迟的心智,是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她见钟知微收回了手,面上的喜悦却也丝毫未改:“我昨天听阿兄说,你要入宫来,今天便求了阿兄,早早就等在这儿了!”
“公主找我有事?”钟知微试探着问出声,李栖迟张口欲说,但她看了看身旁的贺臻,当即又犹豫住了,少女皱巴起脸来,显而易见,是有私密话不愿当着贺臻的面讲出口。
这般没心机的小姑娘,于贺臻和钟知微面前,她的所言所想几乎是纯然透明的,因而贺臻自觉移步往太子的方向而去,将此处的空间,留给她们二人。
也正如他们所见的那般,待贺臻刚一走远,李栖迟紧接着便雀跃出声道:“我还没有恭喜姐,哥哥你新婚呢!阿兄同我说,你和贺臻哥哥成婚时,我为你们高兴了好一阵子呢!”
“话本子里说的,精诚所至,金、金石……”李栖迟略有些吞吐不清,钟知微适时接话道,“金石为开。”
小姑娘听了她的接话,笑容更大:“对!金石为开,你果然知道我想说些什么!当时我听阿兄说时,我可高兴了,我想着贺臻哥哥真厉害,让姐姐……哥哥你回心转意了!”
李栖迟笑靥如花,却叫钟知微不知该如何应声了,该如何同她解释,她和贺臻不是情投意合,而是情势所迫呢?钟知微说不出来,所以她只得随着李栖迟一起笑。
她竟如此想,那就让她这般想吧,想来太子不告诉她真相的原因,可能也正是为了维持她这张笑面,于她心中,这世上诸事,非黑即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情。
钟知微稍稍回想了一下,几月前同李栖迟的回面,她尝试用李栖迟的方式同她交流:“那公主你呢?你还记挂那个徐生吗?”
“徐生?什么徐生?我好像不记得了。”小公主照旧是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孔,十足十的坦诚,“噢,你说那个人呀,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我现在谁也不喜欢!不对,我喜欢阿兄,还喜欢你。”
“哎呀!差点把正事忘记了!今天来找……哥哥,是为了邀请你,还有贺臻哥哥,下个月我便要及笄了!阿兄应允我,可以请我的朋友们来给我做寿,但是这些年,我不是在庙里呆着,就是在宫里呆着,我没什么朋友。”
分明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眨巴着水汪汪一双大眼睛,讲的话却在钟知微听来莫名可怜巴巴的:“永清姐姐出降了不怎么回宫,永康她年纪太小,没法陪我玩,而且她阿娘好像也不太喜欢我,所以我便想到你啦,我寿辰那日,你和贺臻哥哥,愿意来吗?”
钟知微是个谨慎的性子,公主话音落地,她却仍有犹豫:“公主,此事,你可曾同太子殿下商量过?”
“当然啦!阿兄应允了的!不信你问他!”李栖迟当即肯定,转过头便高声唤起了人,“阿兄!阿兄!你过来!”
于钟知微的视线当中,能清晰地看见,原本正同贺臻说着话的李渡,因着李栖迟的呼唤,随即马上毫不犹豫扭过身子,响应着她行至了二人这处。
而待李栖迟前言不搭后语地复述完毕后,李渡揉了揉她的脑袋,看向钟知微,出声格外温柔:“栖栖说得没错,此事是我应允了的,她平日里,无非就是看看话本观观戏,邀你们来为她过寿既为她所愿,又不算过度,完成她这点愿望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望着近在眼前的这张面孔,钟知微第一时间没有作答,可她的这份沉默,在他人眼中却变了味。
眼前这如同修竹般挺拔温润的男子,含着笑无端又开了口:“钟……郎君,是不愿吗?你若不愿,我和栖迟倒是也不会勉强的。只是不知今日史馆一行,可曾有所收获?”
“这尘世当中的男男女女,总会有些不知感恩的人,这倒也无妨,人性本就是如此,可同样,人人皆有珍视的东西,这世上,我唯独最最珍惜的,就是我这唯一的妹妹,她又与常人不同,因此,我总是想着要想方设法叫她开心的。”
“不知我说明白了没有,敢问钟郎君,你可懂?”
那张和哥哥一模一样的面庞,同她说着的话里,却话中有话,意露威胁。
于钟知微而言,莫大的恍惚感和割裂感一齐袭来。
唉哉,叹哉,只道沧海桑田,人事无常,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钟吾的过去,早已成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