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在贺臻书房的博古架上,她似乎确实见过那么一盏雁鱼铜灯,没想到,那灯还有这样一番由来和过往。
他的言语真切坦然,轻易便将她的思绪引了过去,明明现下是行在宫中的甬道内,但钟知微却仿佛能够瞧见那个立在明月轩书房里的那个小少年倔强的身影一般。
只可惜,她的忧思伤痛,其实与贺臻并不相同,那一页史书的重量太重了,重到纵然将钟知微此生见过的所有物件相加,也重不过它,所以这又怎么能相同呢?但这些,钟知微说不出来,也无从说起。
天边现出的赤色红霞,将半个天空都渲染成了橙红色,宫内看到的夕阳,与在宫外看到的别无两样。
“或许吧。”钟知微将眸底忧思隐去,望着天边那抹火烧云这样不明不白地回答道。
贺臻循着钟知微的视线,一同望向了天边的夕阳暮色,凝望着暮色,他又出声道:“不过,以那本《北燕春秋》当中的内容,能知道的信息寥寥,这古国,你这究竟算找到了,还是算没找到?你的执念消了吗,钟娘子?”
前一个问题,钟知微还能作答,但贺臻这后一个问题,却是真真实实把她问倒了,算找着了吗?还是算没找到呢?
二人仍然在行进中,但这个问题,却叫钟知微陷入了沉寂,她思索了许久,也还是没能给贺臻,给她自己,交上一个答案来。
久久没得到回应的贺臻,停住脚步来,侧目看她,钟知微随着身旁的人,也一道停了下来,她回看贺臻时的眸子黑白分明,无遮无掩,而这次她的回答,也是真心实意,毫不作伪的:“我也不知道。”
贺臻行事向来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钟知微的回应诚然叫他不解:“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若不甘心,那便是没找到,没找到那就继续找下去。若是顺心遂意了,那便是找到了,不必再接着找了。”
贺臻看她的目光炯炯,按钟知微往日的脾性,不想回答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问题,她会敷衍而过,但也许是因为他主动助了她,也许是因为他同她讲了过往,看着他的眼睛,钟知微今日莫名说不出来敷衍的言语。
“你容我再想想吧。”钟知微语罢,扬眉示意他看这天色,“当务之急,应当是先出宫门,不然宫门落锁,便就麻烦了。”
于是二人的闲话便在此处落了幕,二人继续走,直到朱雀门已近在眼前,钟知微下意识整点起了自己的衣装,只消再规规矩矩出了这宫门,今日这桩冒险之事,就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不过,还不待二人前去城门口核验出宫,二人远远便听见了女子的唤声骤响:“钟家姐姐!钟姐姐!”
这唤声兴奋激扬,可可怖的是,此时朱雀门前门可罗雀,再无其他人,这声音不出意外,是冲着他们二人而来的。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守门的卫兵因这声音也朝他们望过来,钟知微惊地当即屏住了呼吸,抬头张望去寻找这声音的来处。
“永福,说错了!哪有什么姐姐,下面的,是贺家哥哥!”除去那唤声外,又响起了一道低醇的男子声音,这声音恰是为他们解了围。
钟知微和贺臻循声抬头望,只见朱雀门的城楼上,立着的正是相熟的面孔,永福公主李栖迟,以及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太子李渡李氏浥尘。
城楼上下,隔着遥遥的距离,钟知微反应过来的刹那,当即福身行礼,而另外一头,李栖迟已飞快地奔下城楼,往他们这处来。
李渡紧随其后,他的步子不紧不慢,目光紧随着李栖迟,显然作为兄长,他的全副精神都在妹妹身上:“栖栖,慢一些,当心别摔倒!”
像啊,真是像,无论钟知微从何种角度看,大庸太子的面容,都与她的兄长钟知章有着十之八九的相似度,而眼前这兄友妹恭的场面,更是让她的脑中,同时闪过了无数她同自家兄长相处的画面。
“钟姐姐,不,钟哥哥!”晃神间,娇艳明媚的少女已奔走到了钟知微面前,她亲亲热热拉过钟知微的手摇晃起来,宫里当值的都是人精,公主手扬起之前,那些个城门的守卫便已收回了视线,再不敢往这处瞧。
但钟知微总还是谨慎的,她收回手同李栖迟颔首打了招呼:“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