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贺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末了了,他选择将这事归于意外,无关他自己,无关钟知微,只怪前几日集贤殿的柜子太窄,而这夏日里的栀子又太香了。
思绪回笼,贺臻叹口气,欲起身,将这衣物衾被都拿去洗了,总得赶在钟知微回房之前,把室内收拾干净才好,不然真不知要以何种面目应对她了。
可贺臻才刚刚将身上所覆的衾被掀开,便听得清冷的女声自身后悠然传来:“醒了?便是今日休沐,你也睡得太久了。”
这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叫贺臻身子一僵,他的手比脑子行得更快,还不等他回身,他便伸手将那衾被拽了回去。
钟知微端坐在窗几前,搁下短短的炭笔,又将画纸上的浮灰吹了吹,这才将眸光转向床榻那头的人:“贺家大郎君,你既然醒了,便别赖着了,赶紧起吧,来看看我今晨绘出来的小像怎么样?”
从他醒过来,直至眼下钟知微唤他,贺臻在这内室里,丝毫行步声都未听闻,那么可想而知,钟知微便是在他醒来之前,就在这内室当中了。
贺臻滚了滚喉结,忽觉有些难以转过身去看她,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尽可能的以平日里的懒散状出声道:“就是今日休沐,我才要睡,至于那小像,你先放那,等我起来就看。”
语罢贺臻便就重又闭目躺了回去,他寻常最是喜净,因而明月轩里的浴堂才费了那么多心思去装点,此时一身黏腻躺在这处,当真是酷刑也不为过了。
但他都做出这等牺牲了,钟知微却还不消停,这人越是闭目,听觉也就越发灵敏,钟知微起身往床榻这处走来的动静,贺臻听得是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他再度睁眼,对上的恰是立在他这张矮榻旁的钟知微的面容,她手中拿着的,显而易见是她方才所提的小像,而她出言虽淡却叫贺臻不由心乱:“多大的人了,你怎么还跟袅袅似的爱赖床啊?你看看这天色,都什么时辰了?”
无它,他此刻见不得钟知微的面容,眼前这张面容越是清雅淡漠,梦中所见的那张酡红娇软的面孔,于脑中就越是明晰。
他不愿这般浮想联翩,显得下作,更不想叫钟知微瞧见他此时的窘态。
原想着二人好歹,如今也算是朋友了吧,他没有作弄朋友的爱好,因此这几日里,两人作为同处一室的友人,相处的还算和睦融洽,可照眼下的情况,不想些法子把钟知微赶走,这便是肯定不行的了。
贺臻偏头移开视线,张口便是挑刺:“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说话跟我阿娘一样?钟娘子,这莫不是年纪还不够,但这精气神却未老先衰了?”
平日里,若他这么出言讥讽钟知微,钟知微必然是要狠狠回嘴,同他辩驳个三百回合的,他届时只消说些不入耳的话,将她气走就是了。
可不知今日钟知微是不是绘像绘累了,她听着贺臻的嘲弄,只是冷哼一声,并未搭腔,反而凛然接着催促他道:“正事为重,今日我没空跟你吵,快点起来,看我这小像怎么样?”
没办法的办法,只能是耍无赖了,他今日便就是不起了,钟知微就是再有耐心,也总得退开吧,贺臻翻过身去,展现出他坚决不动弹的决心来:“现在不起就是不起,要办正事你就去办,但我要睡觉。”
可他却又错误高估了钟知微的耐心,他这般作态,收获的是钟知微无数个眼刀,她冷冷盯了他的后背半晌,而后,直接伸手掀起那衾被的一角,竟是要把他直接扰起来。
衾被扬起时有风,即便贺臻是背过身的,也不可能完全无知无觉,察觉到钟知微的行径后,贺臻猛然起身,一把便抓住了钟知微握着那衾被的手腕。
他动作太快,没收住力气,眼见着钟知微的眉梢蹙起,贺臻又微微收了力,可他不收力还好,一收力,钟知微便就挣扎了起来,端得是今日不把这被子掀了,不把他唤起来,便不罢休的姿态。
二人两相僵持,谁也不让过谁,钟知微手腕处的骨节不大,不过一只手腕,全然包裹掌握在手中,对贺臻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此情此景,同样是抓住手腕,同样是那张面孔,叫贺臻不可自控的又想起了那梦来。
贺臻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倏忽间他这头松了手:“各退一步。”
他嗓音里满是烦躁,入耳便可知此时他的心情不太妙:“拿来吧,不就是看画么?我就是不起来,也能看这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