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镇定心神,适时提出了异议:“大家们大多清高,更不缺钱,你怎么确定,他们会稀罕你给的黄白之物呢?”
贺臻淡然回声道:“谁说我要单单用钱来寻人了,他们画师们爱什么?爱画。那小国献上来的画为什么麻烦,就是因为那画在大庸境内绝无仅有,我只消得了朝廷允许,以观那画为筹码,整个大庸的画师,不必我说,便会源源不断涌来了。”
不得不说,他拿捏人心的本事,钟知微无从辩驳。
“你既知道该怎么做了,那你怎么还不……”钟知微下意识发问,但面前专心伏案的这人所给出的答案,不必问出口,她也能知晓个七八分了。
“我这休沐呢,放着假呢,自是要做我自个的事情了。上元节还早着呢,急什么?”贺臻摆摆手应声,话刚说完,他倏忽间又站了起来,钟知微眼睁睁看着他起身从博物架上取了个桃木大箱子出来。
钟知微站在那处一动也没动,可偏生她在的那位置,处于博物架与贺臻的胡椅之间,因而贺臻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拿完东西回身一见她就开始赶客:“你这么还在这?出去吧。”
钟知微没来得及回话,他便往书房那头去了,而他走了两步,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又道,“哦,刚才招月来唤你用晚膳,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给我带上。”
孽缘,真是孽缘!钟知微恶狠狠扣上书房门扉时,如斯在心中叹骂道。
第33章
丹青之笔, 能者几何?最近这几日里,上京城大大小小的坊市内,街谈巷议的都是同一件事——善和坊贺府在寻画师。
贺府豪气,单是悬赏的布告就贴满了大半个上京城, 而布告上若被选中后所应承的报酬, 除去叫人咂舌的金玉珍宝之外, 更有一观番邦来贡举世罕见之名画的机会。
若是其他权贵们贴出这榜来,其可信度可能还得叫城内百姓有所质疑,但榜上盖的乃是贺府的印章,而这事的作风与众人所熟悉的,贺家大郎君的做派更是一般无二,那这怀疑便就消退了。
别的不说, 贺臻这人除去才名与疯癫之外,言而有信这一点, 在整个上京城内是毋庸置疑的,再不济, 就算他贺至之赖账, 但是偌大的贺府可赖不掉。
因而, 上京城内大家所绘的丹青画卷随之纷至沓来,贺府正门口,接连好几日递画的队伍,都是大排长龙, 络绎不绝。
钟知微的画亦在递进来的队伍当中。
钟吾爱清雅,大庸喜富丽,近年来, 在两相结合融会贯通之下,她于丹青一道上的个人风格更加鲜明独特。
城内购画赏画之人皆知, 若丹青画作绘以画鸟仕女,在以浓烈的色彩落墨的同时,艳丽而不芜杂,清雅不落俗套,那必是棠溪先生的画作。
这些时日里,贺臻白日里出门当值,钟知微料理完府内琐事后,便于午后闭门不出专心绘丹青,她绘完的那幅仕女图,三日前也以“棠溪”之名,按规矩差童家商行的人递入府内了,只是贺臻这一头却迟迟没有动静。
烛火摇曳,燃烧时发出“噼噼噗噗”的声响。
二人于夜间入眠一事上已达成了一致,贺臻需早起点卯,结束婚假后他一连迟到了三日,没少被李清禾念叨,最终二人各退了一步。贺臻弄了张放在胡床边的伸缩矮塌,晚上入睡时扯出来,白日里就推到床底去,才算是真正和解。
钟知微在胡床上靠墙坐着,自她的角度居高临下,自然是能看清贺臻的动作,他拉下床幔,眼看着似是要去熄灯了,钟知微只得仿若闲聊般开口询声道:“那画,你寻的怎么样了?”
贺臻神色疏懒,听到她这话顿了一顿,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离了床帐这处,不知去了室内什么地方,紧接着钟知微在床幔内先听见的是重物拖地之声,随后又响起来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物件坠地声。
她一把掀开床幔,只见几日前被搬到内室来的那几个,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箱子皆被打开了,桌上地上散漫铺的全是装裱完毕的画作。
而此时此刻,坐于桌旁的贺臻还在源源不断地将箱子内的画作往外拿,几乎经过他手的画作,他都只是堪堪看了几眼,便将它们置于了一边。
那姿态,仿佛在他手里的不是名画丹青,而是市集里的白菜萝卜一般。
“这些箱子内,装的是你收来的画?!”钟知微心中的匪夷所思以言语传递无遗,她声音惊怒,“这些画卷事关重大,你不应当把他们存放在书房吗?还有!你别告诉我,莫不是今日我问了,你才想起来看这些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