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扭身,欲要再坐回案几前,但她一扭身,反倒被吓得一颤。
贺臻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就入了这内室,他的身影立在门扉前,虽未走近,却不容忽视。
既不是突然闯入的生面孔,钟知微自然没必要提心吊胆,她瞥了贺臻一眼,诧声道:“怎么来了都不说话?”
“刚来。”贺臻背靠着门扉,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过了几息才出声回答。
难不成真是近日累着了?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钟知微心中腹诽,不由自主打量起了身前的人来,她的视线上下梭巡,落到了贺臻手中所攥着的,那封皱巴巴的书信上。
贺臻如有所察般,顺着钟知微的视线低下了头,他嗓子有点哑:“李渡的信。”
钟知微更觉得他好似是疲累过度了,她不由得放缓了声调,温和顺着他所言的方向开口:“永福这个月从乌孙寄信来了吗?”
钟知微问得随意,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问出口,贺臻将手中的书信攥得越发紧了。
“没有公主的信。”贺臻的回答干巴巴的,钟知微没察觉出异样来,她闻言点头回答道,“她上个月才寄了一封信来,估计这个月忙得很吧。”
钟知微跳过上一个话题,关心起了贺臻的身子:“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回去歇一歇?今天书院里没什么事,不用你教他们墨家……”
“有钟灵珊的信。”垂下眼睑的贺臻,忽然沉声开口。
此言一出,钟知微也静默下来,半晌后,她释然一笑:“来了就来了,你不是早就想听我讲故事了吗?”
“拿来吧,我看看她怎么说。”钟知微朝着门扉遥遥伸手,见着贺臻第一时间没动,她又出声宽慰道,“无论钟灵珊跟我有没有关系,我都告诉你。”
贺臻又静默了一会,一息,两息,他才抬步自怀中取出未拆封的书信递给她,他跟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的姿态,看得钟知微不由失笑。
一封信而已,她尚且轻松,他紧张什么?钟知微接过信封,拆开便读。
“钟娘子,见字如晤,灵珊已顺利回到灵州,感谢大人和娘子救我出火海,又对我多加照拂,送我归家……”
入目开头就是言谢,钟灵珊没正经上过学堂,句句要她咬文嚼字之乎者也,实属是难为她,这能表清语意看得懂也足够了。
“我缠了族长半个月,才问出来究竟。”钟知微逐字逐句读,看到这儿时,她心跳倏忽漏了一拍,“娘子,我们可能还真是一家呢。”
“族长给我看了家谱,说我们家也曾是皇室后裔,族长所说的那个国家,就是娘子跟我提过的钟吾,要不是娘子先提了,我一定当族长是在吹牛。”
“族长说,三百年前国灭家亡,我们家的先祖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隐姓埋名,分作八支,天南海北四散去了各地,而我们家这一支,乃是血脉最纯正的那一支,是什么太子殿下的后裔呢!真有意思,我现在路上撞见谁,都觉得可能他们祖辈里也有人是什么天潢贵胄……”
“现在时间久了,其他几支在哪儿,族长也不清楚,但他一直记着我们家往昔的荣耀,所以我跟他提了娘子,他感叹说没准是剩下的其他几支找来了,才愿意一五一十说出来……”
“具体的情况就是这样,我本来想将家谱抄录给娘子,但族长死活不愿意,他说要是娘子真跟我们家有渊源,那就来灵州钟家祠堂自己看,钟家上下都恭候着娘子……”
钟灵珊这封信,写得琐碎絮聒,但钟知微却从头通读到尾,没漏下一个字,读完了一遍不够,她一连读了两三遍以做确认。
期间贺臻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来打扰她,但从头至尾,他一直静静地注视着钟知微,他见证了她面色的几经变幻。
从不可置信,到懵懂无措,直至现在的容光焕发,贺臻一言未发盯着她,而他手里的另一封信件,则被他攥得越发不像样子。
“贺臻,她……钟灵珊,不,他们家十之八九,是我的亲眷。”钟知微抬起头露出晶亮的一双眸子来,她出声是少有的语无伦次,“我得抽空去一趟灵州,越快越好。”
她眸中喜色难抑,但一抬眼,身前的男子极尽淡漠的反应,却不如她想。
“不,你不能去。”贺臻的面色沉凉如水,带了丝哑的声线更是低沉至极。
钟知微刚刚上扬没多久的唇角,在这样的情境下,不明所以地放下了,贺臻的神情,不似在同她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