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错。”不待她说完,钟知微便出声打断了她。
分明说的是安抚的话,可钟知微的声线凉,眸色更凉:“你要往哪儿去,是你的自由,错的是掠卖你的人,是此地不成器的律法和学风,还有那些身负权柄却视若无睹的人。”
钟灵珊闻言连连摆手:“娘子,民不与官斗,可不敢这么说话的!”
钟灵珊胆怯缩身,她没有完全听懂也不敢继续往下听,而那个听得懂敢听的人,却是不愿听。
钟知微只觉再难开口,待她安抚罢了钟灵珊,将小娘子送至东厢睡下,她才孤身一人重又返回院子里,望天失神。
“铛铛”两声,小院的门忽被敲响了。
钟知微侧目望向院门,疑声开口:“这么晚了,外面是何人?”
门外一个女声不紧不慢回声道:“奴是奉周家的令,来送东西的。”
钟知微回身看了看身后紧闭着的门扉,不过几步之遥,没必要再去唤贺臻,她抬步行到院门前,缓缓抽开了门拴。
夜风簌簌,院门前的笼灯寂寂,照不清院门前的灯影人声,更照不出清水巷内的车马行进声,黑夜中的所有动静都隐在了风里。
院内静了几息,几息后,等到贺臻再推开房门时,他入目望见的,只有空荡荡的庭院、未能闭合的院门,以及漆黑一片万籁俱寂的清水巷。
叫醒钟知微的,是孩童的呜咽梦语。
一夜已过,天色亮堂堂,蒙汗药的威力未完全消退,她迷离睁眼,最先察觉到的,是她的手脚被缚住了。
其次发现的,是这辆车驾内除她以外,还有两个女童和一个男童,他们年纪不大,被绑了手脚虽然仍昏睡着,口中却振振有词,吐着听不清内容的絮语。
车轴声滚滚,车驾前方隐隐有男声传来。
最先开口的男声怨声载道:“咱们做这行这么多年了,比里头那个小娘子生得好的,我是一个都没见过,上面说了要教训她,又没说怎么教训,你这个死脑筋,你说说卖到辽县跟卖去灵州有什么区别?灵州才要得上高价嘞!”
后开口的那个男声,则是极尽悠哉:“那可不一定,杨妙儿最近为了找新的花魁正急得口舌生疮呢,这样的货色,我们问她要千金,她或许都会答应,急什么?这辽县要是卖不出好价钱,再去灵州又不是来不及。”
钟知微初入幽州不过一月,唯独算是开罪了的,只有周家,而能够干出这等掳走她教训的蠢事来的,几乎是毫无疑问,便就指向了昨日才见过的那位周家四郎。
钟知微神智虽没那么清晰,可她知道,她能想到的事情,贺臻自然也能想到。他来寻救她,不过是时间问题。
车马晃晃悠悠,显然他们所行的这条道并不平稳,钟知微混身使不上劲来,连带她的思绪都是断裂的。
昨日还在她为他人哀叹,今日却轮到她做这刀下鱼肉了。
辽县,花魁娘子,真要是入了章台妓馆,再往后,钟知微无法想象。
可若辽县不停的话,那就是还要往北。
幽州下领八县,辽县为幽州内极北之县,紧邻着灵州,所以过了辽县,便就走出幽州境了,钟知微猝然想起了一个叫她觉得可怕的事实来——贺臻,无令不得出幽州。
第81章
是, 钟知微相信,为了救她,莫说幽州之侧的灵州,哪怕是千里之遥的上京, 贺臻都会不惜代价违令而入。
可, 她来幽州, 不是来给他添负的,他才到幽州几月,就要因为她让他违律?况且,就算她出了幽州到了灵州,难道就能逃开被这些贼人卖作花魁娘子吗?
起码在幽州就距离而言,比之灵州更近, 距离远近,对于查探寻人而言的重要性, 是不言而喻的。
钟知微神思恍惚,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舌尖, 叫她自个维持清醒不睡过去, 现下对她而言, 设法留在幽州,才是最好的选择。
方才那两个粗声粗气的男子口中所提的杨妙儿,十之八九就是这辽县某处妓馆的鸨母,所以钟知微非但不能避开她, 还得必须要想法子让她花钱把自己留下才行……
而就在钟知微强打精神,试图应对的此时此刻,清水巷里的小院子, 也是人声鼎沸。
小院的两位主人都不见去向,剩下的, 仅有昨日初来乍到的钟灵珊,以及围着她吵嚷的一群孩童。
“小钟姐姐,时和坊的虎子说了,你说的那个大人,昨天晚上带着你闯进了周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我听说,周家的灯昨晚上亮了一整夜,进进出出来了好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