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小钟姐姐,怎么了呀?我家住城门口,我阿耶可瞧见了,天亮的时候,从周家骑马驾车出去了好长一队车马,最前面骑马的那个,就是从上京来的那个官!”
孩童们叽叽喳喳话音不停,而被围在人群之间的钟灵珊,则是一脸菜色,愁云惨淡,只字未发。
昨夜让她噤若寒蝉的那场面,她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过去好几个时辰了,钟灵珊却还是不敢回想,当得知娘子已被人牙子连夜带出城外那时,大人面上的神情。
那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周家四郎,被打了个半死浪费了好多时间才认了账,去找为他办事卖命的人又耗费了许多时间,出城按照人牙子一贯的路径去寻也要时间。
唉,只求快一点,再快一点,车马再快些,消息再快些,不论大人他们是否会迁怒处置她,现在能找回娘子才是最要紧的……
日光眩目,普照万物。既照在钟灵珊合十的双手上,也照在沿着官道奔驰的贺臻的脊背上,更照在辽县倚红楼的楼阁窗棂之上。
钟知微忍着叫她手脚发麻的恶心,装作昏睡不醒的模样,任由着那如化实质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滑动。
她似是被放在了房内榻上,立在她身前的身影,嗓音黏腻好似糊了一层蜜一般:“你们这回送来的娘子,这好面皮和好身段是难得,但只怕……这来路不正吧……”
粗声粗气先开口的男子噗呲一声笑了:“杨妈妈说笑了,我们兄弟二人什么时候来路正过?妈妈只管选人迎客,什么时候还管起货的来路了?”
前面那个男子的话音刚落,另一个男子又凶神恶煞地接话道:“说了千金就是千金,一分不能少!少在这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要是不要,给个准话,给不起钱,我们二人就往灵州去了,这样的货色,不愁卖!”
“老二,这千金也不是小数目,别催杨妈妈,这样吧,我们先出去,让杨妈妈再验验货,过一会再给我们答复。”
二人一唱一和,不知是性子本就这样,还是为了抬高价格而刻意假扮的红白脸。
沉重的脚步声,随着嘎吱一声门扉闭合,消失在了室内。
闭目的钟知微将牙关咬得铁紧,方才她于心中还思忖着,既是为了财,她能否用黄白之物,贿赂这鸨母叫她送她回去。
但随着她同这两个人牙子的对话愈深,钟知微知道,此路不通。
更有甚者,她绝不能在这几人面前露财露权,现下他们只是把她当个货品,可若是她展露出普通民女没有的东西来,保不齐他们扒皮吸血不够,还要为着不受追究而杀人行凶、毁尸灭迹。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主动尝试,总比坐以待毙强,钟知微松开牙关,缓缓睁开了眼睛。
站在她面前的鸨母,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她瘦削的双颊,狭长的眉眼,却隐隐显出刻薄之相。
“娘子,我自知自己沦落至此,已经是穷途末路,再无他法了。”钟知微哀言出声,吓了那鸨母一跳。
钟知微给自己编纂了个可怜身世,边说边垂眼做落泪状:“我们家也曾是书香门第,我自小学琴习字,却不料几月前,我阿耶阿娘为山匪所害,我也被劫掳至此……唉……”
“小女子身无长物,也就只有这一张皮相能看了,即便不被劫掠,我知道我自己也无法独自维生,所以,若娘子有意收留我,还请听我一言。”
美人垂泪,尽态极妍,杨妙儿眯了眯眸子,惨人惨事,她见得多了,这算什么?
倒是这小娘子,当真是生得漂亮,她眸中尽是贪婪,直至钟知微提起了上京,她才起了几分兴致。
“我幼时曾有幸去过上京,见过上京北里平康坊的盛景,妓子分三六九等,最下等的,不问客是谁,谁来都能卖皮肉;但中等的,却是挑客的,因为她们不单单买皮肉,还卖技艺;至于极少数最最上乘的,除非天潢贵胄极富权柄者,不然只有她选客没有客挑她,而且她卖的,单单就是一手技艺。”
“最下乘卖皮肉的,辛劳一夜也只能得几个钱,但上乘卖技艺的清倌,一掷便能得贵人千金。”钟知微止住泣声,泪眼汪汪看向鸨母,“既沦落至此,我知我的琴技没那么高超,我此生也成不了最上乘者。”
“可娘子,我有几分姿色,尚是处子之身,又能识字会弹琴,还做不得中等吗?我观娘子面善,才这番言语,若娘子有意收留,再奇货居之,方可成就你我共赢,不然真要是个市井走卒,娘子便叫我去卖皮肉,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