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桌案的贺臻,闻声似是若非地点了点头,但他却没有动作,那南诏官员见状紧跟着又道:“郎君你亲自都来了,还怕我跑了不成,就算我跑了,这圣人的寿诞还未过,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说得有道理,娘子怎么看?”贺臻侧首看向钟知微,把皮球踢到了她这处来,钟知微只觉得莫名其妙,她隔着帏帽嗔了贺臻一眼,继而道,“你让他带了什么?把他松开吧,别卖关子。”
钟知微话音刚落,贺臻随之便就上前解起了那南诏官员身上缚着的绳索,他边解边道:“娘子说松开,那就松开,至于让他带的东西。”
待那南诏官员脱身,贺臻随即伸手道:“东西拿来吧。”
贺臻的手伸得悠然,钟知微自认自己不是个好奇心强烈的人,可现下也不由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物件,要让贺臻兜兜转转费了这么大功夫,二人共同望向那正活动着筋骨的南诏官员,直看得那官员动作一顿,身子僵硬起来。
“拿来啊。”贺臻又重复了一遍,那南诏官员随着贺臻的淡淡催促声,视线漂移了起来,他声量压低不自在道,“这个……郎君,你也知道,我们南诏的史书典籍,从来不外泄的,我若是拓印了带出来,留有证据被抓到,我可是会掉脑袋的,所以……你要的东西……”
“所以,你收了我的钱,但是我要的东西却没给我带?”贺臻声线凉了下来,“在大庸,只有黑店才会干出这种收钱不办事的行径,而这种黑店,会是什么下场,你清楚吗?”
眼看着贺臻面色变了,那南诏官员立即开始了找补:“郎君别急!我东西虽然没带,但我人不是在这儿呢吗?!你要查探的那一处史料,我替你看过了!就那么一点儿,我口述给郎君听,郎君意下如何?”
贺臻冷嗤一声回道:“我怎么知道你口述的有无错漏?”
贺臻的言外之意,那南诏官员听懂了,他立即义正严辞回声道:“在下没必要骗郎君你啊,几百年前就灭国的小国,就那几句史料,在下没有自找麻烦的必要,这位一看就明事理的娘子,你说是不是?”
贺臻那头沉默,那南诏官员随即就试图说服一旁的钟知微,却不料,他所问的娘子,比贺臻还要沉默。
钟知微已经许久没有想起钟吾了,这并不是因为她不记得,她忘却了,而恰恰是因为她记得太深了,她不敢想起,大明宫史馆那日后,这个名字恍如尘封的老物件一般,被压上封条搁置进了她内心最深处,她轻易不敢去触碰。
野史不可尽信,若是能求得南诏的侧面佐证自然是好,如若那野史所言全然是真,那么能获知阿兄的结局,那么自然更好。
数月前的她,定然会这么想,可经历过史馆那一日的怅然若失,再去触碰尘封的往事,于她而言,太沉痛了。
既怕,又怕,瞻前顾后,不外乎如此。
“你说吧。”静了许久,钟知微终是垂下眼睑,落定了决心。
似是担忧钟知微同贺臻后悔,那南诏官员忙不迭就随后出了声:“那个小国钟吾百年前确实存在过一段时日,彼时那小国还与我南诏往来密切,但他们后来为北燕所灭,北燕猖獗,窃国一事有碍名声,北燕焚书不让提,我们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至于钟吾余党来向我南诏求援一事,也确有此事,但是这明知道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们那时的国主肯定是不愿意做的,从起居录当中我所查到的是,我们当时的国主,压根就没让那些来求援的人入我们的都城,早早就把他们撵走了,钟吾后来又没复国,想来也就是那样了吧,没翻腾出什么后续来。”
谈及钟吾,那南诏官员态度轻慢,但言及他自己,他字字分外恳切;“郎君,娘子,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保证句句都绝无虚言,你们便是把我从此处丢下去,我也再没有别的可以说的了。我查这些史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就放我一马吧!”
那南诏官员说着便就要扑到贺臻面前告求,在他继续他的动作之前,钟知微冷然出了声:“贺臻,让他走吧。”
“娘子说得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南诏官员也不等贺臻回话,见好就收,随即扭身推门便跑了出去。
贺臻侧目看了一眼他跑走的背影,并没有追去,钟知微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水云间雅间的窗前,贺臻信步走到她身侧,稍有些别扭地开口道:“本想着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他这人一点也不靠谱,是我失算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