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知微摇了摇头,她凝视着窗下的街道光景,温和道:“你没什么好抱歉的,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他所说的,跟我预想的差不多,若没有你,也无法有人来替我佐证。”
“你能记挂着我的忧思喜好,该是我谢谢你才对。”钟知微转过身来,冲贺臻弯了弯睫羽。
贺臻细细打量着钟知微的五官,她似是在笑,但这笑却只让他品出了淡淡的忧伤,贺臻舔唇直白道:“可你并不高兴?我托人去南诏寻他,本以为你会高兴的。若你不喜欢,我便不再自作主张,做这样的事了。”
钟知微收起面上的笑容,侧目躲开了贺臻的视线,她若无其事道:“没有不喜欢,也没有不高兴,谁说高兴和欢喜,只有一种表现方式呢?”
钟知微这般说辞,直叫贺臻面色沉了下来,他声音也随之忽得凉了:“你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表现方式?钟知微,我说我心悦你,从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是当真欢喜还是装作欢喜,我贺臻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你可以不喜我,厌我,憎我,但你没必要骗我,即便是这种敷衍了事,对我来说,也是骗。”贺臻那张一贯处事不惊的面容,崩裂出真正情绪,只会露在眼底,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神伤没人抓得住。
“今日是我莽撞了,钟娘子对不住,回吧。”贺臻扭身就走,三步,两步,还差一步,他便就要推门而出,钟知微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于此时叹了一声,她犹疑着还是开口道,“贺臻,你等等,我给你唱首来自我故乡的歌谣吧。”
第61章
雅间房门嘎吱一声, 门已启了一半,贺臻定住脚步,遥遥的歌声自身后而来:“土反其宅,水归其壑……”
民间小调婉转悠扬, 钟知微似是许久没唱过歌, 初初开口时她略显生疏, 嗓音亦有些发颤,但一息过后,她的气息便就平稳了下来,浅唱低吟,若流水潺潺:“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
歌声戛然而止时, 贺臻推门的手放了下来,他拧眉不知所以然地扭身回头, 望向了立在窗边明媚日光里的钟知微。
日光眩目,将钟知微的身形神色照得朦胧, 她站在朦胧日光里, 淡淡开了口:“这首歌谣就这几句, 农事祈愿的歌,在我的故乡几乎人人都会唱。”
“这些话,我没跟别人讲过,正如这首歌, 我没给人唱过一样。钟吾对我而言,意义非凡,你能替我记挂着, 我是真的高兴,可同样, 知道那个国家结局凄凉,我也同样难过。”
钟知微勾唇笑得勉强:“我无意骗你敷衍你,只因我自个的情绪,恐怕我自己也难以捉摸罢了。”
贺臻拧起的眉头未平,他重又朝着钟知微这处走了过来:“那就还是我自作主张做错了,若知道你会因此忧思,我便不查了。”
贺臻少有说话如此少年气的时候,钟知微看着他郑重的神情,倏忽摇头笑出了声:“说的仿佛你不查了,钟吾的结局就能改变了一样。”
“我故乡的这首歌谣呢,唱的是祈求祝福,也是命令诅咒,我们无法左右的事情太多了,单是农事当中,不可控的便有风沙、河水、昆虫,还有野草丛木。我幼时觉得这歌的祈愿很蠢,因为再是如何祈求上天,世事也是不会因此更改的。”
贺臻已走至了钟知微身前,他接着钟知微所言的问道:“那现在呢?”
钟知微与他目光相接,答得温和:“现在觉得祈愿祈愿也不错,世事已经如此了,我们只能接受,有祈愿好歹还有盼头,兴许真有神农氏,庇护着这一方水土呢?”
“跟打哑谜似的,但你现在不那么难过了,我看得出来。”贺臻听着钟知微所言,但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的神思上,他再度端详了片刻钟知微的面色,如斯判断道。
钟知微颔首默认了贺臻的说法:“初时情难自禁,但跟你说了两句,又说到这歌谣,总该想开了,我又不是什么五岁孩童了,总之,还是谢谢你,替我追查至此。”
钟知微的回答,体面而又不失矜重,本来到这儿,二人以此的辩驳,就该终止了,钟知微的意图明显,钟吾一事,到此为止,她无意再分辨追究是与非,她叫自个释然,也叫贺臻释然。
可贺臻并未如她的意,贺臻移到钟知微身前,挡住了她望向街景的视线,再度纠缠道:“你想通过这歌谣跟我讲释然,可我觉着,你没释然。当真释然的人,譬如事农桑的农夫,遇着刮风下雨了,指天骂地几句才是正常的反应,而不是如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多番回避。”